華韻工坊的發(fā)布會,注定要成為八十年代京城一個無法被遺忘的傳說。
這一天,半個京城的權(quán)貴都匯聚于此。
從部委的實權(quán)人物,到剛剛嶄露頭角的商界新貴,再到那些嗅覺敏銳的外國使節(jié)和跨國公司的代表,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幾分好奇與審視。
他們見慣了國營飯店式的招待會,也參加過一些簡陋的產(chǎn)品推介。
但眼前的景象,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rèn)知。
這里沒有紅布橫幅和主席臺,取而代之的,是宛如黑夜長河般的黑曜石T臺,是變幻莫測、營造出夢幻光影的專業(yè)燈光,是空氣中由頂級香氛和醇厚咖啡混合成的、屬于另一個世界的氣息。
穿著剪裁合體、統(tǒng)一制服的侍者端著托盤,在人群中安靜穿梭,托盤上是晶瑩剔透的香檳塔和精致得不像話的點心。
“霍老板,你這位葉老弟,玩的到底是哪一出?這陣仗,比廣交會開幕還氣派?!币粋€和霍振南相熟的部委領(lǐng)導(dǎo),端著一杯香檳,壓低了聲音,語氣里滿是驚嘆。
霍振南挺直了腰桿,臉上是與有榮焉的笑容:“老領(lǐng)導(dǎo),這叫國際化。我這老弟說了,咱們的好東西,就得用最好的方式,賣給全世界。”
角落里,柳如霜的嘴巴就沒合攏過。她手里捏著一小塊黑森林蛋糕,眼睛卻死死盯著那個巨大的海鮮池,仿佛在用意念和里面的大龍蝦進(jìn)行著生離死別。
“姐,你看那只,那只最大的,它的鉗子比我胳膊都粗!姐夫真是個壞人,這么多好吃的,居然只讓看不讓吃,太殘忍了?!?/p>
柳如雪被她逗得直笑,輕輕捏了下她的臉:“小饞貓,正事要緊?!?/p>
就在此時,門口的人群忽然安靜下來,并向兩側(cè)分開。
一個穿著白色中式盤扣唐裝的男人,在一群黑衣保鏢的簇?fù)硐拢彶阶吡诉M(jìn)來。
男人約莫四十歲上下,面容儒雅,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嘴角掛著一絲溫和的笑意,但那雙鏡片后的眼睛,卻像鷹隼一樣銳利,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審視和淡漠。
他一出現(xiàn),場內(nèi)許多自詡為頂層人物的賓客,都不自覺地收斂了氣焰,甚至有人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秦武在葉凡耳邊低聲說道:“老弟,他來了。龍家的大管家,龍七。明面上是龍傲的助理,實際上是‘青龍’在外的代言人,手黑著呢?!?/p>
葉凡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龍七的目光在場內(nèi)掃了一圈,直接鎖定了葉凡,然后邁步向他走來。
“葉先生,久仰。”龍七的聲音溫潤如玉,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們家先生聽說葉先生的鳳凰今日涅槃,特意命我送來一份薄禮,以示祝賀?!?/p>
他身后一個保鏢,恭敬地捧上一個由金絲楠木制成的古樸盒子。
盒子打開,里面并非什么金銀珠寶,而是一副由冷暖玉石打磨而成的圍棋。
棋子在燈光下,散發(fā)著溫潤而又冰冷的光澤。
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不是賀禮,這是戰(zhàn)書。
柳如霜在柳如雪耳邊小聲嘀咕:“姐,這人穿得跟唱戲的似的,送的東西也不能吃,沒勁?!?/p>
葉凡笑了。
他伸出手,從棋盒里,拈起一枚溫潤的白子,放在指尖把玩。
“有勞龍先生掛心?!比~凡抬頭,直視著龍七的眼睛,那目光平靜得像一汪深潭,“這盤棋,我接了。只是不知,府上先生,是執(zhí)黑,還是執(zhí)白?”
龍七臉上的笑容不變,眼神卻微微一凝。
他沒想到葉凡會如此直接,如此鋒利。
“我們先生從不執(zhí)黑?!饼埰呔従徴f道,話語里透著一股理所當(dāng)然的傲慢,“天下之大,皆是先生的棋盤。白子先行,是規(guī)矩。”
言下之意,你葉凡,只有應(yīng)招的份。
“是嗎?”葉凡將那枚白子,輕輕放回棋盤的天元之位,與那張照片上的布局,一模一樣,“可我的規(guī)矩是,在我的地盤,我說了算?!?/p>
他話音剛落,全場的燈光,驟然熄滅。
在賓客們一陣短暫的驚呼聲中,一束追光,猛地打在T臺的盡頭。
悠揚而又帶著一絲蒼涼的古琴聲,緩緩響起。
發(fā)布會,開始了。
一個穿著融合了蘇繡與現(xiàn)代剪裁的旗袍的模特,從光影中走出,她身上的華服,仿佛流動的星河,瞬間攫取了所有人的呼吸。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每一件“華韻”的作品,都像是一件藝術(shù)品。
它們顛覆了所有人對“服裝”的認(rèn)知,將東方的神韻與西方的結(jié)構(gòu)完美結(jié)合,既有古典的含蓄內(nèi)斂,又有現(xiàn)代的張揚自信。
臺下的賓客們,從最初的震驚,到后來的贊嘆,最后,只剩下癡迷。
那些來自巴黎、米蘭的奢侈品巨頭代表,臉上的表情最為復(fù)雜。
他們看到了威脅,更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商機。
龍七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
他能感覺到,葉凡正在用一種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掌控的方式,向他和他的主人,宣告著什么。
這不是商業(yè),這是戰(zhàn)爭。
用絲綢和針線,做成的刀槍。
當(dāng)最后一件壓軸作品即將登場時,音樂聲戛然而止。
全場再次陷入黑暗與寂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期待著最后的華章。
光,再次亮起。
但走上T臺的,不是任何一個國際名模。
而是一個穿著一身潔白小裙子的小女孩。
是念念。
她的小臉上,依舊帶著幾分膽怯,但她努力地挺直了小小的背脊。
她懷里抱著一個有些破舊的布偶,一步,一步,走得緩慢而又堅定。
她的裙子,設(shè)計并不復(fù)雜,但那料子,是世間最頂級的云錦,上面用金絲銀線,手工繡著一只浴火重生的小小鳳凰。
她就像一個迷路的天使,闖入了這片屬于成人的浮華世界,純凈得讓人心碎。
柳如雪站在臺下,眼圈紅了,她緊緊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柳如霜也收起了玩鬧的心思,緊張地攥著拳頭。
念念走到了T臺的最前端,在萬眾矚目之下,她停下腳步,抬起頭,那雙曾經(jīng)空洞如死水的眼睛,第一次,有了一絲屬于孩子的光彩。
她看向臺下的葉凡,然后,露出了一個極淡極淡的,卻是她被救出來之后的,第一個笑容。
那一刻,龍七的臉色終于徹底變了。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了一下。
他認(rèn)出來了。
這個女孩,就是那個被列為最高機密的“素體”!是“青龍”大人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
葉凡,他不僅毀了“普羅米修斯”,搶走了“素體”,他甚至……甚至敢將她公之于眾!
他這是在打臉!
用最響亮,最殘忍的方式,狠狠地抽在了龍家,抽在了“青龍”的臉上!
他是在用行動告訴“青龍”:你看不起的,你當(dāng)成工具的,你隨意丟棄的,在我這里,是珍寶。
你想要毀掉的,我偏要讓她在全世界面前,綻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葉凡沒有看T臺上的念念,他的目光,穿過攢動的人群,穿過浮華的光影,與臉色鐵青的龍七,遙遙對視。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青龍,你的第一顆子。
我,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