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他玩真的啊?
他難不成真的要去用那瓦罐,準備演奏上一曲???
所有人,包括冷眸在內(nèi),徹底愣住了。
可葉修毫不在意眾人的目光,而徑直走向角落,又迅速挑出幾個大小不一的粗陶瓦罐。
然后。
旁若無人地忙碌起來。
有的倒騰成空。
有的注入深淺不一的水。
再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擺成一個特定的陣列。
就在此時。
“砰!”
廳堂大門被猛地撞開!
步男帶著一群鼻青臉腫的宦官沖了進來。
只是。
當看見堂而皇之坐在瓦罐陣前搗鼓的葉修,步男的臉色鐵青,嘶聲大吼:“大膽狂徒,你居然敢來打擾冷小姐,簡直找死,還不快……”
不等說完。
冷眸瞥了他一眼。
“退下!”
“讓他演奏?!?/p>
沒錯!
她很想知道,眼前的少年,究竟要如何用那些瓦罐,演奏出一曲別樣風格的曲子?
步男眾人一聽,懵了。
哈?
演奏?
不是……誰家好人用瓦罐來演奏???
而且。
還是在冷小姐面前班門弄斧?
要知道……
整個教坊司,沒人比冷小姐更懂得何為演奏,何為樂律?。?!
頓時間。
他們駐足觀望,準備看葉修這一個被罷黜的皇子,如何丟人現(xiàn)眼!
無視全場的葉修,已經(jīng)將瓦罐擺成自己滿意的陣列。
但他駐足思索,似乎還覺不足,目光隨之掃過席間。
下一秒。
他走到兩名驚愕的罪臣之女面前,溫和一笑:“借你們簪子一用。”
不等對方反應。
他已自己取下兩根樣式簡單的發(fā)簪,在眾人怪異的目光中返回原位。
然后。
盤腿坐下,深吸一口氣,手指靈動如飛,簪子精準敲擊在不同水位的瓦罐邊緣。
“叮——咚——嗡——”
瓦罐蕩開的旋律,顯得有一點兒雜亂無章,而且還不是宮商角徵羽的既定套路,顯得很難聽……
眾人都一臉古怪。
門口的步男一等人,都忍不住大聲嘲諷了起來。
“你到底會不會樂律?”
“就是,在冷眸大小姐面前班門弄斧也就算了,如今還那般沒著調(diào),丟人現(xiàn)眼!”
“快一點跟我們滾出去!”
……
別說步男一等人忍不住嘲笑了。
就連冷眸,都有一點失望了。
她本來很期待。
以為眼前能夠指出自己不足的少年,會帶給自己一個突破常規(guī)的驚喜。
可結(jié)果大失所望……
自己太蠢了,竟會信一個看上去都沒自己大的少年,能打破連琴祖都做不到的固有套路。
她抿了抿唇,便要命令布男一等人將葉修轟出去。
但是。
就在這時!
原本雜亂的音律,一下子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串空靈!悠遠!帶著奇妙共鳴的音符,驟然間響徹大堂……
所有人呆滯了!
冷眸剛要脫口而出的聲音,戛然而止!
緊接著。
旋律空靈婉轉(zhuǎn)了起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憂傷與遼闊,仿佛深海之語,又似鯤鵬扶搖……
《大魚》的旋律,穿越時空,在這異世教坊司內(nèi)流淌開來!
整個廳堂瞬間陷入死寂,只有旋律在流動。
所有女子臉上的麻木,隱忍,怨恨,盡數(shù)被難以置信的震撼給代替了!
步男一等人都張大了嘴,仿佛見了鬼。
草!
還真的會?
而且還那般好聽?
雞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冷眸更是如遭雷擊,清冷的眸子驟然睜大,嬌軀微微前傾,死死盯著葉修那翻飛的手指和發(fā)出天籟之音的簡陋瓦罐。
那旋律……
她從未聽過!
用幾個粗陋的瓦罐,敲出那一等旋律……
更是難以想象!
它跳脫了所有已知的樂理框架,直擊心靈!
冷眸有一種恍惚感。
自己引以為傲的琴藝,在這瓦罐天籟面前,竟顯得如此蒼白!
沒錯!
蒼白!
一種前所未有的沖擊感,狠狠撞碎了她的固有認知!
瓦罐。
真的能奏樂?
音律。
真的能跳出固有的旋律構(gòu)造???
最后一個空靈的音符陡然落下。
廳堂內(nèi),落針可聞。
“嗚……”
一聲啜泣,從角落中傳來,卻仿佛點燃了引線,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席間的女子們,再也無法控制。
她們被那奇異旋律,擊中內(nèi)心最脆弱,最隱秘的角落……
那是對故鄉(xiāng)的思念!
對淪落風塵的屈辱!
對命運不公的悲憤!
以及對久違純粹美好的渴望!
淚水決堤,浸濕了衣襟。
她們看向葉修的眼神,不再是麻木,而是混雜著一種難以置信的敬畏,以及一種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悸動。
就連步男一等人,此刻也是張著嘴,眼神呆滯,臉上殘留的嘲弄徹底被驚駭取代。
他們不懂樂理,但那旋律直擊靈魂,讓他們渾身汗毛倒豎,仿佛聽到了不屬于凡塵的聲音……
葉修卻恍若未覺。
他從容起身,走到最初借簪的那兩位女子面前。
她們早已淚流滿面,怔怔地望著靠近的葉修,將簪子輕輕遞還,動作溫柔:“物歸原主,多謝。”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
卻讓兩位罪臣之女,淚流滿面。
自從入了這兒,她們面對生死離別,面對被呼呵打罵早已習以為常。
甚至……
覺得自己就是一件物件兒,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踩她們一腳。
可葉修的那一句話,卻讓她們有了一種被人再次尊重的感覺……
然而。
坐在主位上的冷眸,此刻竟也微微仰著頭,清冽的眼眸深處翻涌著驚濤駭浪。
她下意識地抬手,輕觸眼角。
指尖,一片濕潤冰涼。
她……
哭了?
這簡直……比瓦罐天籟更讓她心神劇震!
自幼浸淫樂律,心弦早已被她錘煉得堅韌無比!
哪怕生母病逝,她都未曾真正流過一滴淚……
她以為自己是一個冷若冰霜的人,心湖早已冰封,再難起波瀾。
可此刻。
她居然落淚了?
就因為一個少年,用幾個瓦罐,敲出了那跳脫了所有她熟知框架的旋律???
“你……”
冷眸抬眼,望著葉修,“是誰?”
簡單的三個字,卻問出在場所有女子心中的疑惑。
他……
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