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心殿內(nèi),香爐中檀香裊裊,一炷香的時間悄然流逝。
坤帝腳上的劇痛一陣緊過一陣,額角冷汗涔涔,他終是沒忍住,聲音帶著一抹焦躁,打破沉寂。
“老八,看了這么久,究竟怎么樣了?”
“朕這腳……到底是何病癥?”
葉修緩緩直起身,戲精附身。
只見。
他眉頭微蹙,轉(zhuǎn)向坤帝,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
“回父皇,此癥……兒臣翻閱腦海中所學(xué),竟是前所未見,聞所未聞?!?/p>
“紅腫熱痛如此急劇,脈象卻無典型邪祟之象,實在詭異?!?/p>
“恕兒臣才疏學(xué)淺,暫時……無法斷言其根源,亦無法確保療愈?!?/p>
嘿!
馬上給你治好,可不行。
得慢慢玩,才好玩。
此言一出。
坤帝心中猛然一沉,仿佛一塊巨石砸入深潭。
連華天年極力推崇,甚至自愧不如的葉修都束手無策?
難道朕真要受這無名惡疾長久折磨?
一股寒意瞬間包裹住了他的心臟……
一旁的華天年聞言,面色更是凝重得能滴出水來,他下意識地捻著胡須:“連八殿下您都無法治愈?那這豈不是……成了無解之癥?陛下萬金之軀,這……”
他是無比堅信葉修的能力的。
葉修做不到的事情,他更不可能了……
葉修卻擺了擺手,打斷了他后面的話,話鋒一轉(zhuǎn)。
“華老稍安勿躁?!?/p>
“我雖暫時無法根治,但緩解疼痛,讓父皇能安穩(wěn)度日,或許……可以一試。”
“什么?”不僅華天年愣住,連旁邊垂首侍立的王德發(fā)以及幾名心腹太監(jiān)都忍不住抬了抬眼,心中震動。
華神醫(yī)都無可奈何的劇痛,八殿下居然說有辦法緩解?
坤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眼中瞬間爆發(fā)出一抹精芒,立刻道。
“能緩解疼痛?好!先緩解疼痛!”
“快!需要什么,盡管說!”
此刻,只要能讓他從這鉆心的痛苦中解脫片刻,他都愿意嘗試。
葉修躬身應(yīng)道:“是,父皇?!?/p>
隨即他轉(zhuǎn)向一旁的王德發(fā),“王公公,麻煩取筆墨紙硯來?!?/p>
王德飛臉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對葉修素?zé)o好感。
畢竟。
這個王八蛋罵自己是死人妖,生不出孩子……
但此刻陛下痛苦難當(dāng),他豈敢怠慢?
只得壓下心中那點不滿,恭聲應(yīng)道:“老奴遵命?!?/p>
很快,他便指揮著小太監(jiān)端來了上好的筆墨紙硯,鋪陳在旁邊的案幾上。
葉修走到案前,執(zhí)筆蘸墨,略一沉吟,便筆走龍蛇,寫下了一副藥方。
上面所列藥材卻有些奇特,并非全是常見的止痛消腫之物,其中幾味甚至顯得有些冷僻。
他寫完后,吹干墨跡,雙手呈給華天年:“華老,您請看此方。”
華天年連忙接過,仔細(xì)觀看。
初時眉頭緊鎖,但隨著目光移動,漸漸露出思索,恍然,乃至驚嘆之色。
他喃喃道。
“妙啊……以此君藥為主,佐以這幾味……”
“看似不合常理,實則直通痛源,疏通中焦,清化濕熱郁結(jié)……雖不能除根,但鎮(zhèn)靜止痛之效,應(yīng)當(dāng)迅捷!”
“老朽……怎就未曾想到如此配伍?”
葉修淡淡道。
“此癥特殊,常規(guī)思路自然受限?!?/p>
“此方先讓父皇服用,或可在一兩個時辰內(nèi)緩解大半疼痛?!?/p>
“至于根治之法……兒臣需回去仔細(xì)翻閱古籍,尋蹤溯源,方能有望。”
坤帝聽著華天年的評價,再看向葉修時,眼神已然不同。
他忍著痛,揮揮手:“快去煎藥!朕……等著!”
“老奴馬上去吩咐!”
王德發(fā)不敢耽擱,立刻親自拿著藥方,吩咐最信得過的御藥房太監(jiān)速去辦理。
好一會兒之后。
殿外終于才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秒。
王德發(fā)親自端著一個紅木托盤,上面放著一只溫潤的白玉藥碗。
碗內(nèi)湯藥色澤深褐,熱氣氤氳。
他快步走到榻前,躬身低語:“陛下,藥煎好了。”
坤帝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伸手,王德發(fā)小心地將藥碗遞上。
坤帝也顧不得燙,吹了幾口氣,便皺著眉頭,將一碗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
藥汁入喉,他長長吁出一口氣,才將空碗遞還給王德發(fā),然后重新靠回軟枕,閉目等待。
時間一點點過去,殿內(nèi)靜得能聽到燭火輕微的噼啪聲。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坤帝緊鎖的眉頭忽然微微一動,他試探性地動了動那只腫痛的左腳,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神色。
緊接著。
他又稍微用力感受了一下。
好家伙!
真的不怎么痛了!
葉修一直默默觀察著,此刻適時上前一步,詢問道:“父皇,感覺如何?疼痛可有所緩解?”
坤帝猛地睜開眼,看向葉修,眼神里充滿了驚喜。
“老八!神了!當(dāng)真神了!這疼痛……”
“竟真的減輕了大半!”
“如今只剩些隱隱作痛,已能忍受!”
他活動了一下腳踝,雖然腫脹依舊,但那鉆心刺骨的感覺確已煙消云散。
隱隱作痛?
那就對了!
葉修聞言,心中暗暗一樂,臉上卻裝出一副如釋重負(fù)得模樣,拱手道:“能緩解父皇痛楚,兒臣便放心了,方才兒臣亦是心中忐忑,唯恐方劑無效,令父皇徒增煎熬?!?/p>
“有效!極為有效!”
坤帝心情大好,連帶著看葉修都順眼了許多,他撐著坐直了些。
“老八,此癥古怪,太醫(yī)院束手,華老亦覺棘手,唯有你竟能藥到痛緩?!?/p>
“無論如何,你定要替朕想出根治之法!”
“朕……不能再受此折磨!”
奶奶的!
行走都受到了束縛,他堂堂的一代皇帝,臉面往哪兒擱?
葉修面色一肅,躬身應(yīng)道。
“父皇放心,兒臣既已接手,定當(dāng)竭盡全力!”
“即日回去,遍查古籍,尋蹤溯源,必為父皇尋得根治之策?!?/p>
他頓了頓。
轉(zhuǎn)向華天年和王德發(fā),細(xì)致吩咐道。
“另外此藥方,請華老斟酌保管。”
“今日之藥效可見,往后每日早晚各一劑,務(wù)必準(zhǔn)時煎服,不可間斷?!?/p>
“煎藥時需文火慢熬,三碗水熬成一碗為佳,這樣效果會延長一點?!?/p>
至于什么服藥期間,飲食需清淡的屁話,葉修自然不會說。
要不是怕惹人懷疑,他包是要說拼命食肥甘厚味,海鮮羹湯及酒水,用來助長病氣!
華天年連忙記下,鄭重道:“殿下放心,老朽定當(dāng)親自監(jiān)督,確保陛下用藥無誤?!?/p>
坤帝聽著葉修的安排,滿意地點點頭,揮了揮手道。
“好,就依老八所言?!?/p>
“朕乏了,你們且退下吧?!?/p>
“老八,根治之事,朕就交給你了。”
“兒臣遵旨,定不負(fù)父皇所托。”葉修恭敬行禮。
華天年也躬身告退。
兩人一前一后,悄然退出了養(yǎng)心殿。
剛一出宮門,晚風(fēng)拂面。
華天年停下腳步,轉(zhuǎn)頭望向葉修,臉上露出一抹復(fù)雜難言的苦笑。
“葉小友,不瞞你說,老夫行醫(yī)數(shù)十載,自問也見過不少疑難雜癥,可今日見了你這一手……”
“唉,真是越來越覺得,自己這一把年紀(jì),怕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p>
葉修聞言,擺了擺手,語氣依舊平淡:“華老言重了,術(shù)業(yè)有專攻,我不過是恰巧對這類古怪癥狀有些偏門研究罷了,論及醫(yī)道根基之深厚,涉獵之廣博,遠(yuǎn)不及您?!?/p>
華天年卻搖了搖頭,眼神里帶著一陣唏噓。
“你這話若是讓太醫(yī)院里那些眼高于頂?shù)睦瞎哦犃巳?,非得氣得吹胡子瞪眼不可?!?/p>
“他們窮盡一生鉆研,卻不及你‘恰巧’懂得多,這……”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葉修被他的模樣逗得哈哈一笑。
笑聲落下。
華天年臉色卻隨之一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葉修鄭重其事地拱了拱手:“葉小友,老夫……有個不情之請,你……能否收我為徒?”
他心中實在是不甘。
之前葉修便婉拒過他一次,可如今親眼見證葉修翻手間緩解了連他都束手無策的帝王惡疾,那份在醫(yī)道上停滯不前的焦灼感,以及對更高深醫(yī)術(shù)的渴望,如同野火般再次燒灼著他的心。
他太渴望能突破眼前的瓶頸。
葉修聞言,眼眸微瞇,心思瞬間活絡(luò)起來。
將這位名滿天下的神醫(yī)收歸門下?
若是放在以前,他定會覺得麻煩,徒惹注目,甚至妨礙自己布局。
但眼下局勢不同,他既已決定走上臺前,就需要更多的籌碼和名聲。
尤其是……
華天年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恐怕都要負(fù)責(zé)調(diào)理坤帝的“痛風(fēng)”,若能將其收服,無異于在父皇身邊埋下了一顆絕佳的棋子,對自己未來的謀劃大有裨益。
利弊權(quán)衡,不過剎那。
想通此節(jié),葉修臉上的隨意收斂了幾分,他看向華天年,緩緩點頭:“華老既有此心,若我再推辭,反倒顯得矯情了,好,我答應(yīng)你。”
華天年先是一愣,隨即臉上迸發(fā)出一抹狂喜。
仿佛聽到了什么天籟之音!
以至于。
他不顧宮門禁地,不顧自身年邁,更不顧周圍還有值守的宮廷侍衛(wèi),猛地后退一步。
然后。
撩起衣袍,對著葉修便是推金山倒玉柱般,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拜師大禮,口中高呼:“弟子華天年,拜見師尊!”
這一下。
可把宮門口那幾個持戟而立的侍衛(wèi)給看傻了!
他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不是……
他們沒看錯吧?
那是華神醫(yī)?
那名動天下,連陛下都禮敬三分的華天年華老神醫(yī)!
可他……居然對著八皇子乾王殿下跪下了?
還……還口稱師尊?!
好家伙!
這一幕,太瘋狂了!
葉修見狀,連忙上前一步,伸手穩(wěn)穩(wěn)托住華天年的雙臂,將他攙扶起來:“華老不必行此大禮,你我之間,亦師亦友便可,這般大禮,反倒讓我不自在了?!?/p>
華天年順勢起身,臉上喜色難掩,激動得胡須微顫。
他緊緊握住葉修的手,仿佛抓住了通往醫(yī)學(xué)新天地的大門。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興奮之情稍斂,轉(zhuǎn)為一絲懇切。
“師尊。”
“弟子……弟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葉修微微一笑,語氣平和:“但說無妨?!?/p>
華天年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是這樣的,弟子有一位多年的至交老友,近日身染沉疴,一直借住在弟子的藥廬中將養(yǎng)?!?/p>
“他這病……唉,說來慚愧,怪誕非常,弟子與他診治了十幾年,用盡方法,也只能勉強(qiáng)壓制,始終無法根治,近來更有反復(fù)加重之勢?!?/p>
這段時間,華天年大部分心力都耗在這位老友的病上,這也是他之前未能時常去向葉修請教的原因之一。
“師尊醫(yī)術(shù)通玄,見解獨到,連陛下那般奇癥都能妙手緩解?!?/p>
“弟子斗膽,能否懇請師尊移駕藥廬,為弟子那老友診視一番?或許……”
“師尊能有破解之法?”
葉修略一沉吟,便爽快點頭。
“既然是你至交,又讓你如此掛心,我走一趟便是。”
“走吧,前面帶路。”
華天年聞言大喜過望,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連聲道:“多謝師尊!多謝師尊!請隨弟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