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亭的認罪像一顆核彈引爆了江東政壇。

中央巡視組的調(diào)查名單迅速擴散。

省國資委副主任張先民涉嫌在東海集團股權變更中收受賄賂，被雙規(guī)；

財政廳副廳長周強利用產(chǎn)業(yè)基金為華微電子違規(guī)放款，接受審查；

科技廳規(guī)劃處處長冷利偉與東海集團合謀虛構科研項目，轉(zhuǎn)移財政資金，移送司法機關……

就連已經(jīng)退休的原省工信廳廳長馬國豪也被立案調(diào)查，他在任期間曾為東海集團的特種設備采購開“綠燈”，事后通過親屬在海外接收”顧問費”。

短短一個月，江東省直機關就有7名廳級干部、16名處級干部被帶走。

而江東軍工集團董事長劉培軍“主動辭職”，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被“勸退”了。

東海船舶重工的三名高管被國安部門控制，涉嫌非法向境外轉(zhuǎn)移軍工技術資料。

但鄭儀知道，真正的大魚還在水面之下。

徐敬亭認罪后，主動交代了東海集團的資金鏈、股權結構、境外賬戶，甚至提供了大量洗錢證據(jù)。

包括偽造的技術引進合同、虛構的研發(fā)費用清單，以及與海外空殼公司的轉(zhuǎn)賬記錄。

這些證據(jù)直指更高層，可每當巡視組想要順著線索往上查，總有一股無形的阻力，要么文件“意外遺失”，要么關鍵證人“突發(fā)疾病”，要么上級突然要求“慎重處理”。

巡視組的調(diào)查推進得越深，遭遇的反彈就越大。

“案子該結了。”

某個深夜，賀維在巡視組辦公室關上燈，點燃一支煙，忽然對鄭儀說道。

鄭儀抬頭看他。

賀維深吸一口煙，吐出白色的霧氣，眼神略顯疲憊：

“再往上，就不是江東的問題了。”

鄭儀沉默。

他當然明白賀維的意思，東海集團的資金鏈最終通向哪里？

誰在背后主導這些年的布局？

但有些問題，不是靠一紙調(diào)查就能解決的。

“徐敬亭認罪了，他會判多少年？”

鄭儀低聲問道。

賀維淡淡地說：

“無期，或者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p>

鄭儀眉頭微動：

“他會死？”

賀維搖了搖頭：

“不會，有人保他?！?/p>

“誰會保他？”

賀維沒回答，只是看著他，目光沉靜，像在考量什么。

“鄭儀，你想往上爬嗎？”

鄭儀一愣。

賀維笑了笑，語氣忽然變得輕描淡寫：

“你這一仗打得漂亮，但接下來，怎么選很重要?！?/p>

鄭儀明白了。

賀維是在問他，是繼續(xù)往下挖，賭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

還是就此收手，拿著功績換取升遷？

“賀組長的建議呢？”

鄭儀反問。

賀維忽然大笑，笑完卻又嘆了口氣：

“我嘛......”

“年輕人，有時候爬得太高，反而看得不夠遠?！?/p>

他拍了拍鄭儀的肩膀。

“徐敬亭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以為爬到了山頂，卻不過是別人棋盤上的卒子?！?/p>

鄭儀靜靜聽著，沒有說話。

賀維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

徐敬亭的認罪，本質(zhì)上是一場交易。

他用“自首”換取了某些大人物的平安，而作為回報，他們會在背后保他不死。

至于鄭儀……

如果他足夠聰明，就該知道，現(xiàn)在的功績已經(jīng)足夠讓他往前邁一大步。

“我聽從組織安排。

鄭儀平靜地回答。

賀維看著他，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

“好，很好?！?/p>

他掐滅煙頭，站起身，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時，賀維忽然停下腳步，背對著鄭儀說道：

“王部長很看重你?！?/p>

“好好干?！?/p>

夕陽西沉，街角的燒烤攤煙霧繚繞，炭火映得爐架上的肉串滋滋作響，油脂滴落的香氣在夏夜的風里飄散開來。

好快啊，原來已經(jīng)是夏天了。

楚晉穿著件皺巴巴的T恤，腳下踩著人字拖，翹著二郎腿坐在塑料凳上，手里的啤酒瓶和鄭儀碰了一下。

鄭儀笑著抿了一口冰啤酒，微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走了幾分白日里的燥熱。

他低頭用筷子撥弄著盤里的花生米：

“這案子總算結了?！?/p>

“可不是嘛?！?/p>

楚晉抓起一串烤肉，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

“徐敬亭那老東西認罪認得太痛快，反倒讓老子有點不爽，總覺得還有大魚沒扯出來?！?/p>

鄭儀搖搖頭：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p>

“嘿，年紀不大，說話倒是老氣橫秋?！?/p>

楚晉斜眼看他，突然擠了擠眼睛。

“哎，說真的，你小子有兩下子，要不要跟我回京城？我向上頭打個報告，調(diào)你來國院特調(diào)組。怎么樣？”

鄭儀微微一怔，手中的筷子頓在半空。

夜市嘈雜的聲響仿佛一瞬間遠去，耳邊只剩下楚晉帶著幾分醉意的邀請。

“去京城？”

鄭儀放下筷子，失笑道：

“楚哥喝多了吧？”

“嘖，誰跟你開玩笑！”

楚晉不滿地又開了瓶啤酒。

“你小子腦子好使，關鍵時刻能沉得住氣，最重要的是夠狠。韓寧那事兒，換別人未必下得去手?！?/p>

鄭儀的笑容淡了幾分。

爐火的影子在他臉上跳動，讓人看不清表情。

“那是工作需要?！?/p>

他輕聲道。

“得了吧！”

楚晉拍了下桌子。

“我這雙眼睛看人從來沒錯過。你在韓寧身上押的那手'心理戰(zhàn)'，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想到的?！?/p>

鄭儀沒接話，低頭剝著毛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楚晉突然往椅背上一靠，懶洋洋地瞇起眼：

“唉，案子結了，我這活兒也差不多該撤了，再過幾天估計就得滾回京城報到?！?/p>

鄭儀抬眼看他：

“這么快？”

“咋的，還舍不得我啊？”

楚晉一臉戲謔。

“鄭處長什么時候這么矯情了？”

“滾?！?/p>

鄭儀笑著罵了一句，手里的花生殼扔向楚晉，被對方靈活地躲開。

楚晉哈哈大笑，隨后又遞給他一瓶酒。

“說真的，考不考慮跟我走？”

“江東這邊......”

他話還沒說完，楚晉就擺擺手打斷道：

“我知道，王部長待你不薄，你想留下報恩，是吧？”

楚晉嘆了口氣，語氣突然正經(jīng)起來：

“但鄭儀，你要明白，有些機會錯過就沒了。京城那邊才是真正的舞臺，像你這樣的人才不該窩在地方上?！?/p>

鄭儀沉默片刻，突然輕笑一聲：

“楚哥今天怎么這么關心我的前途？”

“放屁！老子是怕你小子在江東待久了，哪天也變成徐敬亭那種老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