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月看著她忽然頹喪的情緒,想要出聲安慰兩句,未曾想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贊許聲。
“秦小姐當(dāng)真是巾幗不讓須眉!此等謀略,便是朝中那幫自負(fù)學(xué)問的酸儒也難匹敵!”
秦招月一頓,下意識回道:“沈公子謬贊了,區(qū)區(qū)婦人之見,難登大雅之堂,承蒙公主不嫌棄,愿意聽我一言?!?p>李廷淮卻像是根本不聽她的自謙一般,自顧自地問道:“秦小姐是自小聽父親教授學(xué)習(xí)嗎?”
秦招月一愣,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李廷淮的意思。
“我聽聞秦小姐父親曾是當(dāng)朝太子啟蒙恩師……”
李廷淮意有所指地一頓,看向秦招月:“所以秦小姐少時啟蒙開智,了解朝堂策略,也是秦相教導(dǎo)的嗎?”
對上李廷淮眼中鋒芒,秦招月心中忽地一跳。
他在試探自己!
“不是。”
秦招月?lián)u了搖頭,抬眼看著李廷淮,眼神分外平靜,“我少時不愛讀書,夫子教了我一些日子就氣得把我趕出課堂,是我大姐姐教我讀書識字?!?p>她說的太過坦然,竟是讓李廷淮一愣,看著秦招月的眼神都有些未曾反應(yīng)過來。
“我爹爹政務(wù)繁忙,從未教過我讀書?!?p>李廷淮愣了愣,下意識又要問道:“但是我觀秦小姐……”
“沈公子!”
秦招月打斷了李廷淮的話頭,看著他平靜問道:“你不累嗎?”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倒是一下把李廷淮問懵了。
“多謝秦小姐關(guān)系,我雖然有些乏累,但尚能忍受,只是……”
“但是我累了。”
秦招月打斷他的話頭,朝著他隨意打了聲招呼,“我先歇息了。”
說完,根本也不等李廷淮回答,眼睛一閉,自顧自地小憩起來。
李廷淮看著她閉目小憩的睡顏,一時竟有些說不出來的荒唐,半晌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撇開眼。
下一刻,就聽到馬車外一陣響動,車簾撩開,竟是沈聿扶著江婉一起上了馬車。
兩人似乎還在爭論什么,上車的時候還擦過兩句尾音。
“……此事與你無關(guān)!”
“我是沈家人,什么叫與我無關(guān)!”
然而一切話語,在對上車中幾人的視線的時候,戛然而止。
江婉自顧自坐到慕容南音身邊,指了指秦招月,朝著素心打了一個手勢,低聲問道。
“睡了嗎?”
素心搖了搖頭,卻仍舊低聲道:“只是乏了,養(yǎng)神?!?p>沈聿站在一側(cè),看著秦招月的睡顏,經(jīng)歷了這么一番折騰,她臉上已經(jīng)有了顯而易見的疲憊,那張素日嬌媚動人的臉蛋,這會沾著些未曾擦干凈的塵灰,難得透出一絲憔悴。
那日說要保護(hù)她,可似乎每次都只能眼睜睜瞧著秦招月受盡傷害。
“誰去送的信?”
李廷淮冷不丁開口,竟是沒能引起沈聿的注意。
他一愣,下意識抬頭,看著沈聿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秦招月,竟是有些忘神。
“沈聿?”
沈聿像是突然回過神,猛地轉(zhuǎn)頭對上李廷淮的視線,在相撞的瞬間,看清了李廷淮眼中的戲謔。
“那封信……”
“凌云?!?p>沈聿撇開眼,瞬息之間就掩去自己眼底錯亂的情緒。
“凌風(fēng)常在我左右,太過明顯,容易暴露,凌云輕功最好,由他去最合適?!?p>李廷淮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是看向沈聿的眼神,卻始終未曾移開。
沈聿被他看得有些別扭,“若是沒什么事,就啟程去青峰山了,耽誤太久,祖母那邊該要等急了?!?p>江婉點(diǎn)了點(diǎn)頭,慕容南音也沒有吭聲,沈聿正欲轉(zhuǎn)身,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女聲。
“世子!”
生生止住了沈聿的步伐。
他僵著身子,一時間不知該不該轉(zhuǎn)身,半晌到底還是微微側(cè)過臉:“秦姐姐,你……”
下一瞬只覺得自己手被一只冰冷的小手握住,垂眸正見秦招月半跪在他身側(cè),拿帕子纏住沈聿手心的傷口,用心地打了一個死結(jié)。
“你手一直在流血?!?p>這話一出,便是連剛剛跟著沈聿一起上馬車的江婉都才發(fā)現(xiàn),沈聿的掌心不知何時,添了一條又深又長的口子,橫過整個手掌。
只是因著沈聿身上大大小小幾處刀口,方才為了制服流民,又跟人苦戰(zhàn),伸手旁人的血,自己的血,混作一團(tuán),竟是一時間沒發(fā)現(xiàn)他手心何時添了一出新傷。
這會正貼著他的衣角,汩汩朝外滲血。
一時間整個馬車都安靜了下來,幾人的眼神有意無意地落在秦招月和沈聿兩人身上,面上卻不敢顯露半分。
秦招月卻像是沒有察覺一般,綁好傷口又坐回了榻上。
倒是沈聿愣怔在原地,半晌張了張嘴,聲音有些說不出的干澀:“多謝……”
秦招月眼角彎了彎,“辛苦世子了?!?p>她像是蘇醒那一瞬,只為了給沈聿綁住傷口一般,說完話,又重新閉眼休息,似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
整個馬車的人一時間面面相覷。
“那……那我先下去了!”
沈聿揉了揉鼻子,幾步?jīng)_下了馬車,那背影不知怎的,竟是叫人品出了一絲落荒而逃的意味。
這么一樁插曲,加上馬車?yán)飩膫鄣睦?,趕往青峰山這一路,竟是再也無話,就這么安靜到了地方。
折騰這么一路的功夫,太陽已然有些西落地痕跡了。
鎮(zhèn)國公府為了每年祭拜,專程在青峰山山腰處,自掏腰包起了一座能下榻休息的驛站,這會一屋子人,以溫時宜和沈正安為首,正翹首以盼看著搖搖晃晃趕來的車隊(duì)。
馬車剛停穩(wěn),江婉已經(jīng)候在了門邊,車簾一撩,正瞧見鎮(zhèn)國公沈聽南伸手來扶,她抓沈聽南的手,幾乎是滾下的馬車,人都站不穩(wěn),就沖到了溫時宜跟前。
“公爹,婆母,有急事相商!”
溫時宜看出了她的心急,但到底是見慣大場面的,還是鎮(zhèn)定自若地安排。
“你先跟聽南一道,去跟你公爹商量此事,招月和公主還未下來,我看到她倆才能放心!”
話音剛落,慕容南音就連蹦帶跳地從馬車上下來,抬手遙遙地跟溫時宜打招呼。
“溫婆婆!”
吆喝完又馬上轉(zhuǎn)過身,仰著頭,想要攙扶秦招月下馬,未曾想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在秦招月站定在馬車前時,先一步朝她伸手。
秦招月一頓,看著沈聿攤在面前的手,綁在傷口上的手帕這會已經(jīng)被鮮血染黑,但總算止住了流血的趨勢。
沈聿抬頭看著她的眼神,一如以往一般赤忱。
“秦姐姐你傷勢太重……”
沈聿頓了頓,“我抱你下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