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月盯著杯子里渾濁的酒水,再抬頭顧行舟已經(jīng)先一步朝著段崇墨夫婦敬酒。
許是看出了秦招月的游移,段崇墨倒是笑著主動開口。
“算了算了,今兒個是好日子,盡管在下想要一起慶祝,但若是顧夫人當真身子不適,也不必勉強!”
話倒是說得大度,但秦招月卻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在滿月宴這樣的好日子,她作為賓客,當中拂了主人的面子,怎么也不得體。
頓了頓,她還是淡聲開口,“段相客氣,原是段相抬舉,招月才有幸參加宴席,哪里有拒絕的道理?何況一杯酒而已?!?/p>
說著,她一仰頭,直接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未曾注意到,段崇墨看到她飲酒,陡然變陰沉的臉色。
到底身子還是不太舒服,一杯酒下肚,秦招月只覺得從腹腔到心臟都火辣辣燒的厲害。
連坐都坐不住,整個人額角一陣陣地發(fā)虛汗。
她實在是撐不下去,轉(zhuǎn)頭朝著顧行舟道:“我到底還是喝不了酒,這會身子實在是虛的厲害,先回府上歇著了,省得耽誤太久,反倒鬧出別的笑話?!?/p>
說著,秦招月就預備起身去跟段相一行打招呼,先行離開。
沒想到,顧行舟卻突然變臉著急了起來,“回去做什么?”
他伸手一把按住秦招月,臉色都沉了下來,“這么多大人物都在這用膳,你提前走算怎么回事?傳出去,豈不是要說我顧行舟官位沒多高,倒先擺出架子來!”
秦招月渾身虛的厲害,哪有空繼續(xù)在這陪他虛與委蛇下去?
語氣也重了一些,“我身子不好一事,連圣上都清楚,想來那段相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我是身體不好,提前回去休息,若是當真不相信,只管請大夫來給我診斷便是!”
說著,她也懶得跟顧行舟爭論,干脆直接起身,就要往外走。
顧行舟頓時急了,立刻也跟著起來拽住她,“不行,你不能走!”
這一下,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過來。
秦招月疑惑地轉(zhuǎn)頭看著他,終于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我都說了,這是我自己身子不適,與你并無干系,你非要拉著我不讓離開是為何?”
她不由皺起眉,看著顧行舟眼神帶上了一絲警惕,“顧行舟,你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嗎?”
被這樣兜頭質(zhì)問,顧行舟一時間眼神有些慌亂,卻還是強行鎮(zhèn)定地回道。
“能有什么事,你少在這胡思亂想!我就是看不慣你沒規(guī)沒矩,這里都是京中有頭有臉的達官顯貴,哪里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說著,又要拉著秦招月落座,秦招月自然不愿意,兩人竟是一時間僵持著拉扯起來。
盡管動作不算大,但到底是在正廳,顧行舟又是朝中新貴,秦招月水燈節(jié)那樁事,更是這幾日在京中傳的街知巷聞。
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在顧行舟惱怒起來,打算用強的時候,忽忽然瞧見段相夫人從不遠處走了過來,面上還帶著笑。
“哎喲,小夫妻這是怎么了,可是飯菜太香,兩位搶酒吃起來了?”
盡管京中皆知段相夫人為了討好段相,流水一般往家中納妾,但卻無人覺得她是個沒用的,在京中左右逢源,也能把家中照拂的妥帖。
這不,一張嘴就惹得一桌人哈哈大笑。
顧行舟原本凌厲的眼色,也因著她的出現(xiàn),不得不緩和下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夫人說笑了,只是跟賤內(nèi)有了些爭執(zhí),小事小事,我說她兩句就……”
秦招月卻沒空陪他演戲,干脆地朝著段相夫人道。
“夫人,請恕招月實在冒昧,近日身子不適,方才一杯酒下肚,實在是燒心的厲害,撐不住想要回府休息,還望段相和夫人見諒!”
顧行舟陡然變了臉色,轉(zhuǎn)頭正欲訓斥秦招月,倒是段相夫人先笑著開口。
“嗨!我還當是什么事呢!夫人身子不適早說呀,我們府上正有一名府醫(yī),最擅疑難雜癥,調(diào)理身子,正好今日趕巧,好好給顧夫人看看身子!”
秦招月臉色一頓,下意識蹙眉想要拒絕,“不必了,段夫人,我回府就可以……”
然而段相夫人卻半點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熱情地一把攥住秦招月的手,就往自己懷里揣,拉著人就往后院走。
還不忘轉(zhuǎn)頭朝著顧行舟交代:“小顧大人,你好好吃酒便是,你夫人的事包在我身上,保準給你照料的妥妥帖帖!”
顧行舟站在原地沒有吭聲,只默默地看著秦招月被段相夫人拉著越走越遠,久久沒有落座。
“夫人,夫人真的不必……”
眼見著就要被拉到后院回廊,秦招月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大。
“夫人,今日滿月宴來的貴客眾多,您本就忙不過來,何必要為我這么一點小事親自操勞?”
段相夫人卻死死拽著秦招月的手,半點沒有放松的意思,面上倒是帶著溫和的笑容。
“顧夫人這話就說的生疏了,你家顧大人原是我家大人最得意的下屬,平日往來也多,關系親近,顧大人的事,便是我們的事,更何況他夫人身子不適,更加不能怠慢了!”
分明是溫和的勸解,但像是動物直覺一般,一股莫名的不安爬滿秦招月的后背,讓她再抬頭看向面前秀美的院子,卻無端像是一個去了就不能回頭的魔窟。
她咬了咬牙,正打算狠狠心抽回手脫身,沒想到段相夫人先一步開口。
“顧夫人還是先跟我到后頭歇一歇,再考慮要不要走吧!”
秦招月動作一頓。
段相夫人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不再跟之前那般鎖著她的手,反而牽著秦招月的手腕,還溫柔地撫了撫她的手背。
“我也曾聽說過顧夫人過去的一些事?!?/p>
她側(cè)頭看向秦招月,“夫人也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小姐,雖然是庶女,身份卻高,便是世家之中尋常的子弟,也沒資格入你的眼,說話的人告訴我,當時京中無人不知,秦相家的二小姐,粉雕玉琢,傾國傾城?!?/p>
秦招月沒有吭聲,倒是段相夫人憐惜地撫摸過秦招月掌心的繭子。
“這般金貴的人兒,原該是金尊玉貴地養(yǎng)著,怎么一雙手摸起來比我這個年紀大的,都粗糙了許多?”
秦招月下意識往回抽了抽手,這次段夫人沒有阻止,由著她把手抽回去。
她扯了扯嘴角,“民婦蒲柳之姿,自然是比不得丞相夫人金貴?!?/p>
段夫人笑意愈深,看著秦招月意味深長地開口:“但顧夫人過去可是丞相千金呀!”
秦招月敏銳地意識到話里的不對,卻還是打著哈哈。
“都過去了……”
“是,都過去了!”
段夫人自然接過話頭,“顧夫人既然知道時移世易,那也該知道,識時務者為俊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