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跟著霍競川走出房間,葉素容已經(jīng)把菜端上了桌。
她看著姜茶,欲言又止,姜茶賭氣地扭過頭,一眼就看見了姜成那張令她厭惡的臉。
姜成沖她揚起一個挑釁的笑。
這個笑,只有姜茶能看到。
姜茶一屁股坐在餐桌邊,“他今晚睡哪兒?我是不會把我的房間讓給他的。”
葉素容把一碗香菇滑蛋放在了姜茶的面前,溫聲細語,“我已經(jīng)跟他說過了,他打地鋪?!?/p>
姜茶委屈的癟癟嘴,想要哭又硬生生地忍住。
她知道,身為母親,葉素容平等地愛她每一個孩子,可姜茶還是覺得委屈。
霍競野聲音比人先到家。
“茶茶,你上回說那個超級好吃的野葡萄,我今天有去摘了好多回來,你快……”
嘗嘗這兩個字還沒說出口,霍競野就看見了站在客廳的姜成。
“你怎么來了?”
他厭惡地皺起眉,霍霆坤拿著鍋鏟出來,“人來了就來了唄,你瞎嚷嚷什么?”
“不是,他不是跟他爹走了嗎?還來咱們這兒干嘛?”
霍競野是個藏不住話的性子,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他也裝不出喜歡的樣兒來。
“我跟著他們下鄉(xiāng),三天餓九頓,要不是實在活不下去,我真的不好意思舔著臉,再來找我媽!”
姜成用這一套說辭,成功地說軟了葉素容的心。
可霍競野不吃這一套。
“三天餓九頓?”他嗤笑一聲:“那你來我們這兒,以后都能吃飽飯,你爹和你奶,不還是得三天餓九頓嗎?”
“我……”
姜成一時間竟然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霍競野把懷里葡萄倒進了菜簍子里,一面往水槽那邊走,一面用全家人都能聽見的聲音碎碎念。
“俗話說得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有的人倒好,母家蒙難,生怕牽連了自己,跟親媽一刀兩斷,跟著親爹吃不飽飯,又把親爹親奶一腳踹開,來親媽家里賣乖裝慘,我就想不明白了,全世界這么多人呢,怎么總是這么委屈你一個人???”
跟在霍競川屁后面久了,霍競野毒舌的功夫一點兒也不弱。
要不是情況不允許,姜茶都想要為霍競野拍手叫好。
霍霆坤一巴掌拍上了霍競野的后腦勺,“你再胡亂說一句試試?”
葉素容的臉色明顯不對,霍霆坤擔心媳婦兒真的生氣,嚇得他恨不能捂住霍競野的嘴巴。
霍競川倒是雞賊,沒當著葉素容的面兒,說姜成的半句不是。
只是,他那雙刀鋒似的視線落在姜成身上的時候,總讓姜成坐立難安。
姜成不敢惹霍競野,更不敢惹他。
他現(xiàn)在的想法很簡單,只要能夠成功地留在這里,只要葉家的錢都是他的,受點冷嘲熱諷對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霍家這兄弟兩個,等著瞧,只要他在家里站穩(wěn)了腳跟,這兩個人,連帶著姜茶一起,遲早滾蛋。
“要不,讓他睡我們那邊吧,都是男人,比較方便?!?/p>
霍競川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不要,我就用我媽在一起!”
姜成一想起剛才霍競川跟他說過的話,就毛骨悚然。
還要跟他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那不如讓他去死算了!
霍競野又想要接話,霍霆坤指著他的鼻子,用眼神警告他,硬生生地把霍競野的話憋回了肚子里。
霍競川一把攬住了姜成的肩膀,“反正我和競野之前住的房間里,多余的床鋪還沒拆,我們那邊還多出來一間房,正好可以給他住。”
他一個人單獨住一間?
霍競野再也忍不住,把手里的葡萄,啪嗒一下丟回水里。
“我不同意,我要一個人單獨住一間。”
霍競川倒是沒有多大意見:“那行,你住爸之前住的那間,我和姜成兄弟住一間!”
“媽,我不要。”
葉素容把碗筷往桌上一放,“我給你一百塊錢,你現(xiàn)在就走,回鄉(xiāng)下找你爸,以后再也別來我這兒!”
她本來就是因為一時心軟,才會同意讓姜成住進來。
可是,霍競野剛才的話,點醒了他。
姜成從跟上已經(jīng)歪了,留在這里,只會給所有的人增添麻煩。
“媽,您要趕我走?”
葉素容的表情不像是假的,姜成慌了。
“我聽話,我跟霍大哥一起住,您要是把我趕走,我就真的只能去死了,媽媽,您真的忍心看我去死嗎?”
莊稼地里的活兒,他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
霍競川笑瞇瞇地拍了拍姜成的肩膀。
“葉姨,您就讓他住這兒吧,怎么說他也是您的親兒子!”
霍競川很少笑,他猛然這么一笑,霍競野一個激靈,好像突然明白了霍競川的意思。
讓姜成跟他們???
把大門一關(guān),到時候,家里就剩下他們仨,他們想干什么不行?
霍競野悟了。
“我覺得,大哥說得對!”
姜茶擼了擼有些發(fā)涼的手臂,這對兄弟倆,這么快就反水了?
霍霆坤給了霍競川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他摟著葉素容坐在了餐桌邊。
“孩子好不容易來一趟,咱們可不能壞了心情,吃飯,吃飯??!”
霍競野和霍競川一左一右地坐在了姜茶的身邊。
四方的餐桌上,吃飯的人越來越多。
姜成坐在霍競川和霍霆坤的中間,跟葉素容和姜茶,誰都沒挨著。
他沒有想到,最終,讓他留下來的人,竟然是一直害怕的霍競川。
姜茶沒給姜成什么好臉色,可是,多年的習慣一時間很難改變。
就比如,她和姜成同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的時候,她就會下意識地緊張,不敢隨意夾自己喜歡吃的菜。
飯桌上的氣氛很詭異。
沒有姜成的時候,他們都會很輕松自在地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但是現(xiàn)在,沒有人說話。
姜茶夾了一筷子距離她最近的香菇滑蛋,就著一筷子菜,吃了小半碗米飯。
霍競川微不可聞地皺眉。
再看姜成,他倒是一點兒也不客氣,專挑肉吃。
一口接著一口,一點兒也沒有顧及到別人的意思。
霍競野忍不住抱怨道:“你是餓死鬼投胎嗎?”
他從姜成的筷子下面搶回來一塊紅燒肉,挑出肥的,把瘦肉放進了姜茶的碗里。
“我都多少天沒吃飽飯了,你們知道嗎?”
姜成才不管那么多,他已經(jīng)虧待了自己這么多天,好不容易能吃飽飯,就沒有不吃飽的道理。
他不能委屈自己,霍競川和霍競野也看不得姜茶委屈。
“茶茶,你多吃點兒?!?/p>
霍競川把魚腹肉夾到了姜茶的碗里。
姜成吃忘了形,當即一吼:“這是我的。”
姜茶生理性恐懼地哆嗦了一下,手里的碗吧嗒一下掉在了桌面上,被她眼疾手快地扶住。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慌亂地道歉,動作熟練,就好像這樣的事情,曾經(jīng)發(fā)生過千百次一樣。
葉素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深吸了一口氣。
“姜成,這里沒有什么是你的,也沒有什么東西,理所應(yīng)當就該是你的,你最好要有自知之明?!?/p>
霍競野再怎么神經(jīng)大條,也看出了些許端倪。
他終于意識到,茶茶好像很怕姜成。
為什么呢?
姜成不是她的親哥哥嗎?
霍霆坤的視線也落在了姜成的身上,他的目光好像有重量一樣,壓得姜成喘不過氣。
姜成終于意識到了這里不是葉家,也沒有奶奶會把餐桌上的好吃的,全部都放到他一個人的面前,先緊著他吃。
霍競川不管那么多,他繼續(xù)板著臉給姜茶夾菜。
“這里是你家,碗摔了,咱們就買新的,菜灑了,咱們就重新做,你想吃什么就吃,用不著跟任何人道歉?!?/p>
姜茶怔怔地看著霍競川,被她用盡了力氣才關(guān)進柜子里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她握著筷子,“嗯”了一聲,“所以,摔壞了碗筷,打翻了菜,都是不用挨打,也不用挨罵的,對嗎?”
姜茶問得小心翼翼,她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鋒利的刀片,在割著他們的心。
葉素容終究沒忍住,她捂著唇,沖到了房間里嚶嚶地哭。
霍霆坤連忙跟了過去。
“好小子,咱們聊聊?”
霍競野把姜成的領(lǐng)子一拎,直接把人帶到了隔壁。
餐廳里只剩下霍競川和姜茶兩個人,他心疼地看著姜茶忐忑的眼。
“你以前經(jīng)常挨打嗎?”
姜茶抿著唇,霍競川耐心地等著她的回答。
就算接受了那么多次的心理治療,姜茶還是沒有辦法坦言她曾經(jīng)受過的苦。
她張著唇,一肚子的話,滾到嘴邊,就像是消了音。
霍競川也不急,“你想說什么都行,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給你撐腰?!?/p>
“就算我不是一個好人,會做不好的事情,你也會給我撐腰嗎?”
“會?!?/p>
霍競川斬釘截鐵,毫不遲疑。
“我霍競川說話,永遠算話。”
姜茶的心跳又亂了。
她慌忙抬手,捂住了霍競川的眼睛。
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的心臟,負荷不了霍競川這樣的眼神。
專注,認真,一字一句,都像是吉他上的撥片,亂了她心底的弦。
“你以后不準用這種眼神看我?!?/p>
霍競川笑了,“你在我面前,怎么就這么霸道?連我的眼神你都要管?”
“我不管,反正不能。”
隔壁房間傳來了幾聲悶響,姜茶一愣,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一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