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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自你嫁進陸家,委屈你了

與云家無關,這件事情就更復雜了。

陳稚魚雖清楚,他既然這樣說,定然是有依據(jù)的,但還是多問了句:“為何斷定與云家人無關呢?”

陸曜輕咳了一聲,看她:“你見過父親了罷?”

陳稚魚點點頭。

陸曜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父親臉上的傷,就是叫舅舅打的。”

陳稚魚啞然,半晌才開口:“這倒是沒設想到?!?/p>

他們這樣有體面的人,處理起這樣的事情來,竟也是拳腳相向。

“此事莫叫母親知道了,她到現(xiàn)在還以為,是在路途上遇到歹人,才將父親傷成那個模樣?!?/p>

陳稚魚緩慢地點了下頭,又遲疑著開口詢問:“我還是有些不懂,云家舅舅打過公爹泄憤后……與你們回來的路途上遇到歹人,為何會有不相干的聯(lián)系?”

正是因為云家人有這個動機,所以才更應該有關聯(lián)不是嗎?

陸曜目光深深,聲色肯定道:“舅舅不會這么做,他是什么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既將拳腳擺在明面上,他就絕不會在私下派人來截殺我們?!?/p>

看他這樣篤定,陳稚魚就不再多問了,她不了解云家人,可身為云家的親外甥,陸曜是足夠了解的。

“你們?nèi)ピ萍液?,事情如何解決?”

這一下,陸曜長久地沉默了,半晌吐出一口氣,左手抬起揉了揉眉心,才說:“約莫就在這兩日,舅舅會親自來一趟,接他們回去?!?/p>

見他話到此處沒有后續(xù)了,陳稚魚眉頭微挑:“然后呢?”

陸曜搖頭:“沒有然后了。”

陳稚魚:“……”

原本以為,給天都捅出了個窟窿,十分駭人,想過多種可能,也想過陸云兩家以后的關系可能會僵持住,可這樣令人戛然而止的靜默,和像是有意逃避的態(tài)度,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到底是死了人,到底是出了這樣的事情。

有些事情可以講理,但親情緣法上,許多事情都是講不通道理的。

“罷了,”她伸手替他理了理微亂的衣襟,指尖不經(jīng)意觸到他頸間的汗?jié)?,“左右云家舅舅要來,屆時總會有個分曉。你如今傷著,先別費神想這些。”

陸曜握住她的手,指腹細細摩挲著她微涼的指節(jié),喉間滾出低啞的四個字:“委屈你了。”

話音落下,他卻忽然頓住,望著她眸中那片沉靜溫涼的光,終是長嘆一聲,將那四個字又重復了一遍,聲音里裹著化不開的澀:“自你嫁進陸家,真的是……委屈你了?!?/p>

這兩個字輕飄飄的,落在空氣里卻重如千斤。背后藏著多少欲言又止的酸楚,多少說不清道不明的腌臜,多少在深夜里輾轉(zhuǎn)難眠的苦澀,盡在不言中。

陳稚魚指尖微顫,反手握緊了他。

廊外的陽光落了滿階,像極了那些被時光掩埋的、說不出口的刺目心事。

……

張極在陸家后院轉(zhuǎn)得迷了路,望著眼前岔開的幾條石板路,一時有些躊躇。

院角那棵遮陽樹枝繁葉茂,直插云霄。

沈木蘭正抱臂躺在一根粗壯的橫枝上,百無聊賴地晃著腳。瞥見有外男走到此處,她揚聲喚道:“公子再往前,便是后宅女眷居所了,還請留步?!?/p>

張極聞聲抬頭,見一女子束著發(fā),身形輕捷地從樹干上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落地。她抬眼看來,那雙眸子英氣里透著幾分銳利,正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的身份。

張極卻一眼認出了她,微微后退一步,拱手道:“在下張極,今日特來探望陸兄?!?/p>

沈木蘭恍然頷首:“原來是兵部尚書張大人的嫡子,曾在灃縣任職那位?”

張極目光平靜,語氣淡然:“家父已然仙逝,如今的兵部尚書,姓木?!?/p>

沈木蘭聞言,神色一肅,斂了方才的隨意:“失敬。我乃江南沈氏,沈木蘭。你說的陸兄,正是我的表兄,令尊之事,我也略有耳聞,實在令人惋惜?!?/p>

張極頷首,目光平靜無波,只淡淡道:“往事已矣?!鄙灶D,他望向身前交錯的路徑,抬眼問,“不知沈姑娘可否為在下指條出府的路?”

沈木蘭抬手,指向他來時的方向:“從這里折返回去,一路貼著左手走,便能尋到府門了?!蹦罴八c陸家的交情,又多叮囑一句,“若再往前去,便是家中幾位妹妹的住處,外男不便靠近?!?/p>

張極素來沉靜的神色,此刻竟微有松動。他眼眸輕閃,余光飛快掃過前方那條幽深的青石小徑,口中忙應道:“多謝姑娘提醒,張某險些失了分寸?!?/p>

沈木蘭微微一笑,目送他轉(zhuǎn)身離去。待那道身影消失在樹影后,她才大搖大擺地往青石小徑走去,心里卻犯了嘀咕——陸家后院的岔路雖有幾條,卻向來涇渭分明,前院外男與后宅女眷的居所從不含糊。

按說即便迷路,也不該走到這處來,況且不時有仆婦小廝經(jīng)過,見了外男定會及時提醒。

她停下腳步,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眉梢微蹙:這事兒,倒是有些奇怪了……

沈木蘭踱到他來時的路口,正撞見三兩個灑掃的仆婦,便隨口問了句:“方才可有見一位公子往這邊來?”

仆婦們面面相覷,為首的那個忙回話:“回姑娘,不曾見呢。方才我們一直在這附近忙活,若有外男過來,斷沒有不留意的道理?!?/p>

沈木蘭“嗯”了一聲,心里那點疑慮更重了。

張極既非路癡,仆婦們又說未曾見他靠近,難不成他是刻意繞到這處來的?

她抬眼望向張極離去的方向,此時早已見不到人了,眉頭不由得微蹙。

此人是陸曜的摯友,按理說不該有什么旁的心思,可方才他那匆匆一瞥,落在青石小徑上的眼神分明帶著探究,絕非尋常迷路之人該有的神色。

一陣風過,遮陽樹的葉子簌簌作響,沈木蘭正蹙眉思忖,耳邊忽傳來一聲清甜的呼喚:“表姐?”

陸茵挽著只小巧的花籃,鬢邊斜插著朵新開的木芙蓉,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沈木蘭,笑著又喚了聲。

沈木蘭回過神,伸手摘下她發(fā)間那朵碩大的花朵兒,打趣道:“太亮眼,沒收歸我了?!?/p>

陸茵笑得眉眼彎彎:“表姐喜歡便拿去。去我房里坐坐吧?我娘新給我買了幾本畫本,正愁沒人一起看呢?!?/p>

沈木蘭本對畫本無甚興趣,轉(zhuǎn)念一想左右無事,便應了。

路上,她指尖捻著那花枝,若有所思,隨后偏頭問陸茵:“你認得你大哥哥的朋友,那位叫張極的公子嗎?”

陸茵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跳,抬眼望她時,眸中水潤清亮,瞧不出半分異樣:“認得的?!?/p>

“哦?”沈木蘭拖長了語調(diào),“他方才來過,險些走錯了路,差些就往里頭去了?!?/p>

陸茵的心猛地漏跳一拍,聲音卻依舊平穩(wěn):“許是走錯了吧?!?/p>

見她這般說,沈木蘭沉吟片刻又問:“他與你大哥交情如何?”

“極好的。”陸茵答完,才覺出些不對,忙補充道,“他應當是真的不小心走錯了,他在外地任職多年,許久不回京,便是回來了,也難得往府里來,許是記不清路了?!?/p>

沈木蘭聽了這話,倒沒再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也未留意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

心里的疑慮消了大半,暗自嘀咕:幸好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故意往這邊闖。方才她還琢磨了好幾種可能,莫不是住在后宅的那個妹妹,比如陸萱,與他有什么牽扯?

她向來把陸茵當孩子看待,況且方夫人教女嚴苛,斷不會讓女兒私下與外男有往來,自然沒往她身上想。

當然,她想著陸萱也并非覺得她不安分,只是比起不諳世事的陸茵,陸萱的可能性會大一些。

見表姐不再追問,陸茵悄悄松了口氣,手心卻已沁出薄汗。

而此刻正在房里安生繡手帕的陸萱,毫無征兆地連打了兩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揚聲對正在揉面團的鄭姨娘道:“娘,這面塵也太大了,都嗆得我打噴嚏了!”

鄭姨娘頭也沒抬:“嫌嗆就回里屋去?!?/p>

陸萱撇了撇嘴,沒再多說,低頭繼續(xù)繡著帕子上的青蓮。

那青蓮繡的栩栩如生,正是她近日得了件新衣裳,上頭的青蓮紋樣合了心意,便照著模樣繡了這帕子。

鄭姨娘:“晚點你帶著這些糕點去看看你爹和大哥?!?/p>

陸萱偏頭:“姨娘不去嗎?”

鄭姨娘微頓:“我就不去了,我去也幫不上忙?!?/p>

陸萱放下針線,看她忙碌的背影,一時心中澀澀的。

“這種時候就該是您去,您也是父親的人,關心自己的夫君,有什么不對?”

鄭姨娘滯了一瞬,而后將手中的活慢慢停住,半晌才說:“有兩位夫人在,我去了反倒礙事,你不一樣,你是府中的小姐,他們一個是你的父親,一個是你的大哥,作為妹妹,你去更妥帖一些。”

說罷,微微一笑,抬起小臂擦了擦微微有些癢意的臉頰,笑呵呵道:“你現(xiàn)在是不著急,等日后,給你說起親事來,還不是得請你父親看著?請你大哥照顧著?”

陸萱啞然,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才抬起頭來,看著姨娘消瘦的背影,一時如鯁在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