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洛陽寶駿廠的談判，相較來說更加順利，對方明顯就是奔著甩包袱來的，根本不提什么技術轉讓和讓獵鷹廠入股的事。

甚至于連資產(chǎn)核算都準備省略掉，雙方坐在一起就直奔主題。

能不能保證不開除任何一名員工？

收購協(xié)議達成之后，能不能保證寶駿廠在第一時間拿到錢？

為工人們爭取利益這是談判的核心，而錢則是……

現(xiàn)實！

寶駿廠沒有九州廠那么輝煌的歷史，也算不上一個老品牌，不過是改革開放政策推行以后，地方上為了完成上級領導交代的任務，臨時拼湊起來的一個企業(yè)。

從掛牌生產(chǎn)的那天開始，基本上一直在虧損，因為洛陽當?shù)剡€有一家更有實力的自行車廠，導致他們生產(chǎn)出來的產(chǎn)品根本就賣不掉。

連續(xù)虧損這么多年下來，采購原材料欠的賬，工人們的醫(yī)療報銷，還有找當?shù)劂y行的貸款，全部加起來整整有450萬之多。

這些負債的存在，將直接影響到廠領導的前途，還有地方上的財政健康，誰都不愿意看到這種事情發(fā)生。

所以，把寶駿廠賣掉，換來錢堵上這些窟窿，也就成了他們唯一的出路。

孫立見對方這么痛快，當天就帶人去了洛陽，一番考察下來，三天后順利簽署了收購協(xié)議。

只是這樣一來……

“錢呢？天明，收購鑫利廠已經(jīng)花了500萬，還要留下一部分流動資金，保證廣州分廠的正常運營，徐州那邊短時間內(nèi)還看不到效益，所有的營收都要用于工廠的擴建，總廠這邊賬面上的錢一分都不能動，市財政還卡著咱們上半年出口的款項，我現(xiàn)在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p>

從洛陽回來，孫立先到了李家臺子，見著李天明就開始哭窮。

不對！

不是哭窮，他現(xiàn)在是真窮！

九州廠和寶駿廠兩家的收購價格總計達到了1100萬。

80年代中期的一千多萬，這是什么概念？

國營大廠一年的產(chǎn)值都達不到這個數(shù)字。

而且，這還不是全部，收購以后，首先要恢復生產(chǎn)，要保證企業(yè)的正常運營，每一家沒有200萬，根本運轉不起來。

也就是說，至少要拿出1500萬才行。

“現(xiàn)在廠里能拿出來多少錢？”

“我一分……”

孫立很想說，他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但咬咬牙還是生擠出來一句。

“對多300萬，再多就要影響到總廠了！”

總廠能擠出來300萬。

還剩1200萬！

“市里卡著咱們沒給的有多少錢？”

“去年的，加上今年的，獵鷹廠這邊就有930多萬?！?/p>

李天明聽了，立刻拿起電話。

“喂，盧副市長嗎？我是李天明！”

盧源接到李天明的電話，沒等他開口，就感覺到李天明的語氣有點兒不對勁。

“吃槍藥了?。俊?/p>

“還錢！”

李天明現(xiàn)在可不就是吃槍藥了。

他不是不知道市財政從去年年底開始就一直卡著他這邊出口的收益。

只是，他清楚市財政的情況，現(xiàn)在很多基礎建設工程紛紛上馬，到處都需要錢。

前段時間連續(xù)七天的大雨，又要拿出一大筆錢來幫助受災地區(qū)恢復生產(chǎn)，還要留出一筆錢來應對今年已經(jīng)板上釘釘?shù)募Z食減產(chǎn)。

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情況，李天明寧可找銀行借貸，也一直沒催過盧源。

可現(xiàn)在不行了。

他自己都要上飯了，哪還有心思管別人是不是沒吃的。

“還什么……”

盧源話還沒等說完，突然反應過來，他這個主管經(jīng)濟、財政的常務副市長，還真欠著李天明錢呢。

“天明?。∈欣铿F(xiàn)在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該給你們的錢，早晚都會給，你能不能……”

“不能！”

嘿！

盧源被氣得夠嗆：“你小子跟我犯渾是不是？”

“我現(xiàn)在都沒米下鍋了，跟誰犯渾我都不怕！”

一旁的孫立都傻眼了，他不過是來找李天明想想辦法，可沒讓他開口噴副市長啊！

“我現(xiàn)在急需要用錢，別的可以先緩緩，市財政必須給我擠出來1500萬?！?/p>

1500萬！

盧源知道，市財政欠獵鷹廠、海爾廠，還有大柳鎮(zhèn)集體企業(yè)的錢，不止這么多，但是，現(xiàn)在讓他擠出來1500萬，這不是要他的命嘛！

“沒有！”

李天明犯渾，盧源也就只能耍無賴了！

“沒有？行，您不是說沒有嘛，那好，我現(xiàn)在就帶著大柳鎮(zhèn)的老百姓，還有海爾廠、獵鷹廠的工人去市委辦公大樓，我看你們到底有沒有！”

“你……你小子敢！”

“你看我敢不敢，反正不還錢就不行，盧副市長，您自己看著辦吧！”

要是別人敢和自己這么說話，盧源早就罵娘了，可偏偏電話對面的是李天明。

真要是把李天明給逼急了，他還真說不準會帶著全鎮(zhèn)的老百姓來討債。

這下可完茄子了。

盧源拿著電話，急得圍著辦公桌團團轉。

“1500萬確實沒有，最多……1000萬，這還要從別的項目上挪?！?/p>

“就1000萬，趕緊打錢！”

壞菜，給多了！

可話已經(jīng)說出口，現(xiàn)在后悔也已經(jīng)晚了。

“行，你小子行，算你有能耐！”

“盧局！”

李天明拿到了錢，立刻就改了稱呼。

“您也別怪我啊，說心里話，沒有你們領導這么辦事的，您自己算算，現(xiàn)在欠著我們企業(yè)多少錢？加在一起得有兩千多萬了吧？要不是遇到難事了，我能和您張這個口嗎？”

“少廢話，我不欠你的債，剩下的錢，最初明年年中，我分期給你，以后你小子要是再敢這么和我說話，再敢威脅我，我就……”

盧源就了半晌，也沒就出個所以然。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堂堂的常務副市長，居然拿李天明這個平頭老百姓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啪！

聽著對面掛斷了電話。

李天明也心滿意足地把電話撂下了。

“這下有1300萬了?！?/p>

孫立此刻已經(jīng)無話可說，只是默默地朝李天明豎起了大拇指。

你是真他媽的牛逼！

要是別人見著盧源，客客氣氣都屬于正常操作，點頭哈腰那也是標配，誰敢這么和盧副市長說話了。

李天明倒好，真是一點兒都不客氣，最后還愣是把錢給要出來了。

這才是老虎嘴里拔牙呢！

“剩下的……”

“去借，不過不能從銀行借了，上回的800萬還沒還呢，你去找天滿，海爾廠的賬上不可能拿不出200萬！”

海爾廠可是要比獵鷹廠富裕得多，因為生產(chǎn)成本高，市財政卡錢也不敢卡得太狠。

“算了，還是我給天滿打電話吧！”

李天明說著又拿起了電話，撥通了天滿辦公室的號碼。

“喂，是我！”

“哥，啥事??？”

天滿正著急廠里的中層干部在他的辦公室里開會，研究下一個季度的生產(chǎn)計劃。

“你那邊能不能擠出來200萬，自行車廠這邊要用！”

獵鷹廠在徐州和廣州建分廠的事，天滿自然也知道，剛剛研究生產(chǎn)計劃的同時，他也提到了去外地建分廠的事。

燈泡廠那邊以后要留給空調(diào)項目，電冰箱這邊已經(jīng)沒有地方可以繼續(xù)擴建生產(chǎn)線了，而且，將產(chǎn)能都集中在海城，運輸成本太高。

走出去，也就成了唯一的辦法。

“200萬沒問題，什么時候要？”

“你現(xiàn)在立刻安排財務，把錢給自行車廠打過去！”

“好，我馬上辦！”

剛才還在為錢發(fā)愁的孫立，沒想到只是兩個電話，李天明就把錢給湊齊了，雖然湊錢的過程……

學不來?。?/p>

孫立要是敢像李天明一樣，對著盧副市長亂嚷嚷，非得被收拾死不可。

錢的事解決了。

“天明，我這邊還有個更棘手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