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太妃回京的鳳駕吸引了京都大部分人的目光。
無人注意,這一日皇城西南角的小門,一頂平頭小轎悄無聲息的被抬進(jìn)宮。
“陛下,奴差點就見不到您了?!?/p>
皇帝的寢宮內(nèi),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灰頭土臉的太監(jiān)匍匐在皇帝腳下,痛哭流涕。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皇帝的心腹太監(jiān),王振。
大宴的太監(jiān)不得干政,但王振是個例外,他是內(nèi)侍監(jiān),因為得太后和皇帝信任,又被封為觀軍容使,這才得以穩(wěn)坐監(jiān)軍位置。
此時皇帝看著應(yīng)該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王振,十分驚訝,“王振,你不是還在路上嗎?”
“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陛下,奴再不回來,奴就怕見不到陛下了?!?/p>
王振仰起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奴剛出北疆地界,就被人追殺,奴不得已棄車帶著信得過的死士,走小路一路進(jìn)京。”
“奴一路上風(fēng)餐露宿,還要防止被人追殺。”
“奴想著奴死了不要緊,但是不能讓陛下被欺瞞,奴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管多困難,奴都要回到京都見到陛下?!?/p>
“你辛苦了!”
皇帝看著王振的慘樣,臉上有些動容,示意身邊的太監(jiān)將王振扶起來,“起來說話?!?/p>
“朕也是盼著你回來的,北疆到底是什么情況,也只有你知道,你給我的密信上說得也不盡詳實,總要聽一聽你說才是?!?/p>
“如今,你總算回來了,你告訴朕,漠城一戰(zhàn)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漠城的百姓慘啊!”
王振“噗通”一聲又跪了下去,“謝國公貪功冒進(jìn),害的漠城失守,他也被敵人所殺,謝大將軍和謝小將軍臨陣脫逃,被敵軍圍攻,謝大將軍身首異處,謝小將軍不知所蹤?!?/p>
“其后韃子破城,漠城被屠。”
“奴懷疑,半路追殺奴的就是謝小將軍,他為了不讓奴將北疆的事情說出去,所以想要殺奴滅口?!?/p>
“還請陛下為奴做主,為漠城枉死的百姓做主??!”
王振一個頭磕了下去,五體投地跪在地上。
皇帝的眼神落在王振的身上,手上轉(zhuǎn)動著扳指,半響沒有做聲。
屋內(nèi)的氣氛一時間靜了下去,唯有皇帝的清淺的呼吸聲回蕩在耳邊。
王振只覺得皇帝落在身上的視線,充滿了審視,他不敢抬頭,背上的冷汗漱漱而落。
就在他要堅持不住的時候,頭上響起皇上的聲音,“王內(nèi)侍,為何朕這里聽到了不一樣的版本呢?”
王振猛地抬頭,滿眼震驚的看著皇帝,“陛下,奴說的千真萬確,如果奴說了假話,就讓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王內(nèi)侍,你別急著發(fā)誓,朕還沒說呢!”
皇帝抬手從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個賬本扔到王振眼前,“看看,有什么想要說的?”
王振撿起地上的賬本,翻看起來。
他越翻,心越往下沉,最后跌落谷底。
皇帝看著王振的臉色,挑了挑眉,“這本賬冊,可是真的?”
“陛下,奴……”
皇帝抬了抬手,“你就說,是不是真的?”
“是……是!”
王振一咬牙,“是真的,奴才,奴才糊涂,請陛下責(zé)罰。”
皇帝最討厭親近的人撒謊,他能在皇帝身邊呆這么多年,便是他從來不對皇帝撒謊,所以,“陛下,奴才是沒根的人,就只喜歡點俗物,這才犯下大錯?!?/p>
“請陛下責(zé)罰!”
“你?。『堪。 ?/p>
皇帝伸手點了點王振,“你讓朕說你什么好,現(xiàn)在都說你貪污北疆軍餉,所以才讓謝家軍打了敗仗,讓謝家父子慘死?!?/p>
“這些日子,要不是朕壓著北疆的事情沒有宣揚(yáng)出去,屆時你都回不到京都城,你就得被百姓生吞活剝了。”
謝家在百姓中的聲望可不是吹的。
“是奴糊涂,但是奴真的沒有說謊,謝家戰(zhàn)敗之事,跟奴沒有任何關(guān)系啊!”
“朕信你?!?/p>
皇上這一次,伸出手,將王振扶起來,“但是朝臣不信,朕有什么辦法?”
“謝家的名聲太盛了,你可知這本賬冊是誰呈上來的?”
王振慌忙搖頭,“奴不知?!?/p>
“是懷瑾!”
皇帝長嘆一口氣,“你也知道,懷瑾的性子眼睛里最揉不得沙子了,他呈上來,便是朕也不能置之不理?!?/p>
“你若是清清白白的,朕便可依照你的話,治謝家滿門的罪,也無人可說?!?/p>
“但如今你被人捏住了把柄,你讓朕如何堵百姓和滿朝文物的嘴?”
王振滿臉羞愧,“是奴的錯,都是奴沒出息,壞了陛下的大事?!?/p>
“事已至此,朕也只能將你保下來?!?/p>
“奴謝陛下,多謝陛下救命之恩?!?/p>
王振涕泗橫流,感動的一塌糊涂,皇帝也有些動容,“王振,你與朕之間的感情無需多說,不過朕也將北疆的事情交給了懷瑾,如今你既然回來了,那北疆的消息朕也不必壓著?!?/p>
“朕明日就在早朝上宣布任命懷瑾為北疆大都督,轄謝家軍,出征北疆?!?/p>
王振被這個消息驚到了,藏在衣袖中的十指攥緊,面上卻露出佩服的神情,“陛下運籌帷幄,云將軍對陛下忠心耿耿,沒有誰比云將軍統(tǒng)領(lǐng)北疆更讓陛下放心的,只是就是不知道云將軍的身體情況能不能撐住?!?/p>
“朕會下旨讓他擇日完婚,到時候好歹給云家留個后。”
“云將軍,他定親了?”
王振露出驚訝的神情,“不知云將軍訂的是哪家的姑娘?”
“說來也巧,懷瑾定下的是太傅的嫡女,謝國公的外孫女,小姑娘戀慕懷瑾已久,倒也是一樁天作之緣?!?/p>
太傅,姜恒?
他家的嫡女不是跟信義侯府世子定親嗎,怎么會……
王振壓下心底的翻涌的疑慮,恭恭敬敬的說道:“陛下賜婚的姻緣,定然不會錯的。”
“行了,你回去歇著吧,明日隨朕上朝,北疆的事情,你知道該怎么說吧?”
王振低下頭,“奴知道?!?/p>
皇帝揮了揮手,將人打發(fā)下去。
王振出了皇帝的寢宮,迎面吹來一股冷風(fēng),背上一片涼意。
他竟然出了這么多的汗。
此時,后宮最華貴的鳳儀宮內(nèi)。
檀香裊裊娜娜,一個身著宮裝的身影正靠在美人榻上,身旁站著一個不起眼的婆子,仔細(xì)的將王振回來的事情說了一遍。
半響,那抹身影發(fā)出一聲嗤笑。
“皇帝的手段還是這般直白,他還真以為云宴安是無所不能的了。”
“不過一個將死之人,皇帝還想指著他逆風(fēng)翻盤,簡直可笑?!?/p>
“謝家父子三人都沒有成事,區(qū)區(qū)一個云宴安,還想染指北疆兵權(quán)?”
“去,讓人將謝家父子叛國的事情放出去,云宴安身為未來的謝家外孫女婿,焉知他不會步謝家的后塵?”
“是,奴婢這就去辦?!?/p>
婆子恭敬的回道。
這個時候,外邊走進(jìn)來一個宮女,她走到兩人面前,低聲說道:“太后娘娘,皇貴太妃,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