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怕死,姜宇也怕,但他不能墮了謝家軍的威風(fēng),他是謝家的外孫。
以前他不懂,干了那么多的混賬事情。
在軍營的這些日子,他跟普通士兵同吃同住同樣訓(xùn)練,沒人給他照顧,更沒人給他講道理,他聽那些士兵的故事,那是他以前完全不曾接觸過的世界。
這些士兵有的是因為家中無人,所以選擇來投軍,有的是家中姐妹被蒙族人擄走,要報仇。
他們都是出身底層的窮苦百姓的孩子,家中有兄弟姐妹,他們會打架,但卻都是為了彼此能拼卻性命的人。
唯有他,不是!
他本來以為大舅母是真的放棄他了,將他扔在軍營里任他自生自滅。
畢竟他干了那么多的混賬事兒,就算大舅母放棄他,他也無怨無悔。
可后來在一次訓(xùn)練中,他差點被槍捅死,被什長救了之后他才明白,大舅母并未不管他。
后來他才明白,為何他所在的隊中都是些和善之人,除了些許小事,沒有人起沖突,也沒有欺負人的事情。
帶他們的老兵歸隊之前為何會語重心長說那些話。
姜宇全都明白了。
“我,我準備好了。”
姜宇垂頭站在靈堂門口,臉隱在陰影之下,讓人看不清神情,但他哽咽的語氣還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我是謝家的外孫,不管外祖母和小舅舅認不認我,我都不能辱沒了謝家的名聲。”
“我,我已經(jīng)對不起母親了,我不能繼續(xù)糟蹋謝家的名聲,旁人提及我,不會說我姜宇如何,只會說謝家管教不好后輩?!?/p>
“姐,我要上戰(zhàn)場,你幫我跟云將軍說一說,我不需要特殊對待,就讓我跟著我的隊伍一起,去戰(zhàn)場?!?/p>
少年的語氣帶了一絲怯弱,卻異常的堅定。
姜攬月沉默下去,她看著籠罩在夜色的中的姜宇,第一次正視自己這個弟弟。
他,好像是真的變了。
姜攬月心中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她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你若是想好了,我會跟將軍說。”
“不過你不需要證明什么,外祖母和小舅舅他們,她們希望的都是你好好活著?!?/p>
因為他們都是母親的孩子,外祖母和小舅舅會偏愛她一些,但他們同樣也會擔(dān)心姜宇,會對姜南和姜恒恨鐵不成鋼。
而她也從未想過讓姜宇去死。
“可是我想!”
姜宇聲音中帶了一絲顫抖,好像姜攬月的話打開了一個缺口一般,“我想證明,我是母親的孩子?!?/p>
“我混賬,我不配當(dāng)謝家的外孫,若我在姜家爛掉那我也認了,但大舅母帶我來北疆了,我就不能繼續(xù)爛下去。”
姜宇想到自己以前做的事情,全是痛苦。
他甚至從進來開始,就沒敢對上姜攬月的眼神,他生怕在那眼神中看到恨意,看到厭惡。
姜攬月心中有些煩躁,背過身去,“我知道了,你想好了就成,你回去吧!”
姜宇看著姜攬月的模樣,眼神落寞,轉(zhuǎn)過身,走了兩步,又頓住,轉(zhuǎn)身,“姐,你恨我嗎?”
姜攬月一頓。
恨他嗎?
恨嗎?
姜攬月想到重生之后那種強烈的恨意,那種想要拉著姜家同歸于盡的絕望。
可現(xiàn)在她心底卻很平靜。
她想了想,搖搖頭,“我不恨你?!?/p>
因為她對姜家的兄弟從來就沒有抱什么希望,她知道一切罪魁禍首是誰,也知道該找誰去報復(fù)回去。
對于幫兇,只要不惹她,她不會去為難自己在親情和恨意中糾葛,讓自己不好過。
就算是看在母親的份上,她也不會對姜宇他們動手,前提是他們放棄傷害她。
但她也不會原諒他們。
她不會因為他們懺悔和改正甚至是彌補去原諒他們?nèi)魏我粋€人。
傷害已經(jīng)造成了,她做不到輕飄飄的替上輩子的自己原諒任何人。
姜宇卻如遭雷擊,他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起來,忍不住回頭,看向靈堂內(nèi),看著姜攬月單薄的背影,心不受控制的揪了起來。
她說不恨他!
不恨,曾經(jīng)他那么傷害她,她卻不恨他,是不是她已經(jīng)不認他這個弟弟了。
姜宇不敢往下想下去了,他想說些話彌補,可是曾經(jīng)的那些傷害已經(jīng)造成了,若是換成他,他怕是弄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姜攬月卻說不恨。
姜宇抽了抽鼻子,沉默半響,就在姜攬月以為他已經(jīng)離開的時候,悶悶出聲,“對不起!”
對不起!
“啪!”
燭心炸裂的聲音在沉默的黑色中分外的響亮,也打斷了姜攬月怔愣的思緒。
對不起嗎?
可是她好像也不需要了。
姜攬月眼眶有些熱,她仰了仰頭,將那要涌出來的眼淚憋了回去,沒有作聲。
姜宇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姜攬月的回答,他也沒有臉留在這里,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從始至終姜攬月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嘩啦!”
衣服摩挲的聲音響了起來,靈堂后方轉(zhuǎn)出來一個高挑的身影。
姜攬月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我還以為你不會出來呢!”
秦意安聽著姜攬月有些低沉的聲音,挑了挑眉,“哭了?”
“我沒有!”
姜攬月好似被踩到痛腳一般,瞪了回去,“誰哭了?!?/p>
“沒哭就好,誰家沒點混賬事兒呢!”
秦意安撥了撥燈芯,狀似無意的說道:“你要是心里不痛快,我們給他套麻袋揍一頓,怒氣發(fā)出去了,心里便痛快了?!?/p>
“哼,你以為我跟你一般粗魯?!?/p>
姜攬月翻了個白眼,卻還是忍不住嘀咕道:“最該套麻袋的人可不是這個。”
姜宇的那些口出惡言,一部分是被林氏教唆的,一部分是被姜晨利用的,剩下的他就是跟姜南學(xué)的。
若說姜宇容易被挑唆,是非不明,親疏不分,那姜南純屬是愚蠢加自私了。
“那是哪一個?”
“等你回京都,我跟你一起去,我?guī)湍闾茁榇??!?/p>
“你真當(dāng)京都是北疆呢,任由你肆意妄為!”
姜攬月沒好氣的說了一句,但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你要去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