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親?”
沈琮握著手爐的手微頓,挑眉看向衛(wèi)言。
這還是衛(wèi)言進屋后,他第一次正眼看過來。
衛(wèi)言下意識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jīng)地分析。
“我仔細想過了,以我現(xiàn)在以及未來的官聲,我真的很怕我兒子受我所累,娶不到合適的媳婦。
所以做好的辦法就是先下手為強,提前定個娃娃親,一勞永逸,兩全其美?!?/p>
沈琮唇角微勾。
“衛(wèi)大人還不算太蠢,很有自知之明?!?/p>
衛(wèi)言雙眸一亮。
“這么說這門親事你覺得合適?”
沈琮垂眸,拿起一個橘子放在火盆旁邊烤著,又用夾子撥弄了一下盆子里的炭火。
才吐出兩個字,“不妥?!?/p>
“哪里不妥?那小丫頭軟萌可愛,我兒子虎頭虎腦,門第上我家比安平侯府低一些。
但安平侯連個正經(jīng)閑職都沒有,世子李慕官職也被剝奪,我們兩家算是般配?!?/p>
“李家可能與逆黨有牽連?!?/p>
“就算有逆黨......吼,你說什么?逆黨?”
衛(wèi)言驚得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你確定?安平侯府可是權(quán)貴圈子里的破落戶,這樣的人家,逆黨圖他家什么?
圖他快家徒四壁了?還是圖他家不善經(jīng)營,不事生產(chǎn)?”
衛(wèi)言忽然倒吸一口涼氣。
“又或者安平侯府的破落只是他家的障眼法?”
沈琮面無表情地將橘子翻了個面,對他的猜測不置可否。
衛(wèi)言搓了搓胳膊,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逆黨哎!
“那這門親事還是算了吧,嘖,可惜了,我是真心喜歡那個可愛的小丫頭。
安平侯世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運,生出這么可愛的閨女?!?/p>
衛(wèi)言想起李南柯仰著小臉的可愛模樣,心里嫉妒安平侯世子的好運。
沈琮斜睨了他一眼。
“有時候認命也很好?!?/p>
衛(wèi)言仿佛被踩中了尾巴。
“你....你在罵我沒有生閨女的命?”
“你要這么認為,我也沒辦法?!?/p>
“你.....你!”
衛(wèi)言氣沖沖將烤得差不多的橘子扒拉到自己這邊,化怒氣為力氣,三下五除二將橘子扒了。
然后舉起兩瓣橘子在沈琮面前晃了晃,然后丟上去,再次用嘴準確接住。
沈琮淡淡地看著他發(fā)瘋,又拿了一個橘子接著烤。
“你吃橘子的方式,越來越像雪鷹了。”
衛(wèi)言頓時覺得嘴里的橘子不甜了。
咬牙切齒咽下去。
“有時候真恨兩年前的自己,怎么就瞎了眼把你認為是忘年交?!?/p>
他在朝中向來以圓滑難纏為名,因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他嘴上說的和他做的往往不是一回事。
比如有官員塞銀子托他辦事,他銀子照收,熱情寒暄,轉(zhuǎn)身卻毫不留情面,該怎么辦還怎么辦。
氣得對方彈劾他貪墨,卻發(fā)現(xiàn)人家收了銀子當天就把銀子捐給了善堂,還是用對方的名字捐的。
時間一長,朝中正直無私的官員覺得他圓滑不可信,而那些佞臣又恨他做事不留情面。
他在朝中成了一個獨來獨往的人。
直到有一天他被人陷害,被陛下罰在殿外跪了許久。
沈琮路過,靜靜看了他片刻,丟下一句。
“現(xiàn)在做官多年,還能堅守本心的傻子不多了。”
堅守本心,四個字,直直撞在他的心上。
他是濟南府人,從小受的就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儒家教育。
心中最大的執(zhí)念就是考中科舉,入朝為官。
可做了官之后才知道要做一個好官有多難。
別人不理解,沒想到才十歲的沈琮竟然一眼便看透了。
之后沈琮向陛下求情,將他放到了汴京府做通判。
從那以后,他和沈琮便逐漸熟悉起來。
“如果一切能重來,我一定選看不見你?!?/p>
沈琮輕呵一聲。
“出門右拐,撞樹上,或許有重來的機會。”
衛(wèi)言......
氣沖沖起身,將手里剩下的幾瓣橘子丟給沈琮。
然后起身,伸長手臂在沈琮頭上一陣胡嚕,硬是將他的頭發(fā)給擼亂了。
“放開我?!?/p>
沈琮渾身一僵,蒼白的臉浮現(xiàn)一抹不自在。
衛(wèi)言松開手,哈哈大笑,被擠兌的郁氣一散而空。
“這才對嘛,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樣子,別整天引沉沉裝老頭,小心大了娶不到媳婦?!?/p>
沈琮推開他的手,滿臉嫌惡。
“本王此生不娶?!?/p>
“小孩子話不要說得太早,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衛(wèi)言嘿嘿笑著,快速躲開沈琮砸過來的橘子,心情愉悅地撐著傘離開了。
沈琮將手爐重重丟開,吩咐二風。
“他不是想重來嗎?讓雪鷹追上,給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p>
二風望著自家王爺別扭的神情,心中感慨。
也只有衛(wèi)大人這樣的性子,才能逗得王爺偶爾露出稚氣的一面。
王爺本來也才十二歲,還是個孩子呢。
就應(yīng)該像李南柯那個小姑娘似的,又活潑又可愛,那才是......
算啦,那姑娘也不是八歲小孩子的模樣。
按衛(wèi)大人今天說的情況,恐怕那姑娘也跟王爺似的,心都是蓮藕做的。
八百個心眼。
二風收回思緒,笑著道:“王爺忘啦,雪鷹昨天跟著李家小姑娘跑了。
你又不讓它進門,它從昨兒夜里就在西北角門外晃蕩,如今淋了半天雨了。
要不屬下開門讓它回來?”
沈琮冷哼。
“不用,它不是要離家出走嘛,告訴它不用回來了?!?/p>
二風轉(zhuǎn)頭看向外面越來越大的雨,故意道:“這雨前面連著下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放晴兩天,今兒又開始下了。
看這樣子,只怕會越下越大。”
一邊說一邊覷著沈琮的臉色。
沈琮已經(jīng)又拿起書,安靜看了起來,似乎沒聽到他的話一般。
二風只能在心里默默同情雪鷹,打了傘去了西北角門。
一開門,雪鷹噌一下竄了起來。
原本蓬松的毛發(fā)被雨水淋得一縷縷貼在身上,濕漉漉的黑眼珠像是蒙了一層水霧,就差在臉上寫三個字:好可憐。
二風伸手點了點它的腦袋。
“都說了讓你長點狗心,為了一頓吃得離家出走,王爺氣還沒消呢,你且在外頭等著吧?!?/p>
“哎,你別沖我搖尾巴,我可憐你沒有用,你找能可憐你的人去?!?/p>
“笨,淋雨淋傻了,王爺還沒消氣呢,你不會先地兒去避避風頭?”
雪鷹搖到一半的尾巴倏然放下來,濕漉漉的眸子亮了亮。
然后抖了一下身上的雨水,轉(zhuǎn)身奔向雨中。
它知道去哪兒啦。
它要去找那位可可愛愛的小姑娘。
小姑娘李南柯此時并不知道沈琮已經(jīng)幫她避開了一門親事,也不知道沈琮的狗正在投奔她的路上。
她和宋依在御史臺交了罰金,得到了一次探望爹爹的機會。
所以此刻的她正在陰暗的牢房里,一臉無奈地托著腮,看著自家那不靠譜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