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凌晨。
裴青禾在練武場里點兵。
這一次，除了留下必要的人手，所有人傾巢出動。四萬精兵按著不同的軍陣站立，黑沉沉烏壓壓的，一眼看去，極有壓迫感。
穿著軟甲的裴青禾親自執(zhí)旗，揚聲道：“張氏殺我裴氏長輩，我裴青禾對天立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p>
“大軍隨我出征！殺了張氏”
四萬精兵齊聲高呼：“殺了張氏！”
“殺了張氏！”
“殺！殺！殺！”
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令人心神戰(zhàn)栗。
一夜輾轉(zhuǎn)難眠的龐丞相和高勇聽著這撼天動地的聲響，心驚膽寒，默默對視無言。
裴青禾率先騎馬先行，一眾騎兵策馬跟隨，之后是步兵。負(fù)責(zé)輜重糧草的后勤隊伍，蜿蜒隨后。
大軍行軍，速度不可能太快。啟程前，裴青禾定下了每日行六十里的規(guī)矩。這是兼顧了步兵行軍的速度，還有后勤輜重糧草運行。
大軍所過之處，百姓需要避讓。不過，燕郡的百姓從來不懼裴家軍，他們特意站在被允許的距離外，遠(yuǎn)遠(yuǎn)看大軍行軍，發(fā)出驚嘆：“不愧是裴家軍！軍容都格外齊整！”
“張家父子不知死活，我們將軍領(lǐng)兵一去，張家父子的死期就到了?！?/p>
“打了勝仗，我們將軍是不是就能坐龍椅了？”
有些見識的百姓，立刻呸了一聲：“渾說什么！我們將軍是為長輩報仇雪恨，可不是去謀反篡位！別污了我們將軍的名聲！”
眾百姓恍然大悟，紛紛呸過去。
那個多嘴的百姓忙用袖子護住臉：“我就隨口說說，你們別當(dāng)真?！?/p>
“不準(zhǔn)隨口亂說?！弊o犢子的百姓堅定不移地?fù)碜o自家將軍：“我們將軍行得正站得直，是當(dāng)世英雄?！?/p>
“天下大亂，將軍為了百姓，才會出手。什么喬天王司徒大將軍，都不配和我們將軍相提并論！”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裴將軍哪哪都好，誰都不準(zhǔn)說將軍半個字壞話！
……
裴家軍行軍，自有章程。
前鋒營在前探路，到了傍晚，大軍選寬闊平坦之處停下。以十人為一隊，搭起簡易的行軍帳篷。
時硯這個大總管也隨軍出征。他負(fù)責(zé)后勤軍需，走得慢，晚上宿營之地離這里還有二十里。
伙房最為忙碌。支開了幾十口大鐵鍋，鐵鍋里的熱水沸騰，打開一個方正的紙包，將里面的東西全倒進鍋中。被壓縮的蔬菜和肉干在熱水中翻了幾圈，放油鹽蔥花，就做出了熱乎乎的肉湯。
這是伙房為了行軍研制出來的。肉干和蔬菜都提前煮熟曬干，再用油紙包裹。北地天寒，這樣的紙包幾個月也不會壞。行軍途中，做飯做菜都不便利，帶上炒熟的雜面粉，每人一碗熱騰騰的肉湯，也是極為美味可口的一頓了。
“青禾堂姐，你再吃一碗?！迸嵫嘈÷曊f道：“這大半個月，你每日吃不了幾口，人都瘦一圈了。”
裴青禾口中應(yīng)著，吃了半碗，卻再也塞不下了。
裴燕直嘆氣，將剩余的半碗端過來，幾口就扒拉下肚。
營地里燃著篝火，裴萱悄悄從卞舒蘭那里要了幾個紅薯，埋進火堆里。被煨熟了的紅薯，撕開焦黑的皮，一陣熱乎綿軟的甜香霸道地躥了出來:“青禾堂姐，你吃?！?/p>
裴青禾近來胃口遠(yuǎn)不如往日，身邊人都看在眼底，急在心里。
裴青禾沒推卻堂妹的好意，笑著接了紅薯，吃了幾口，又放下了。
裴燕悶悶地將剩余的紅薯拿過去，幾口吞下肚。
裴風(fēng)不知從哪兒尋了幾個鳥蛋來，煮熟了送到裴青禾手里。
裴青禾沖裴風(fēng)笑了笑，剝了一個，慢慢吃。裴燕沒精打采地伸手抓過剩余的鳥蛋。
裴風(fēng)忍無可忍:“燕堂姐，你就不嫌撐得慌？”
裴燕瞪了回去:“青禾堂姐不肯吃，總不能浪費了，我硬撐著吃了這么多。你當(dāng)我是嘴饞不成！”
裴風(fēng)翻了個白眼:“你嘴饞還用我說嗎？”
裴燕冷笑一聲，拳頭捏得咔嚓作響。裴風(fēng)半點不怯，沖上前和裴燕打作一團。
裴萱湊過去拉偏架，嘴上說著別打了，手中扯著裴燕的一條胳膊。
裴燕力大無窮，嘿嘿一笑，一手一個將裴風(fēng)裴萱拎過來。裴萱裴風(fēng)像幼時那樣，喊著堂姐救我。
這般“熱鬧”，想清凈都不得閑，裴青禾冷郁的眉頭悄然舒展:“都別鬧了，早些去睡。明天還要早起趕路?！?/p>
這一夜，裴青禾終于安然入眠。
一張蒼老的臉孔，出現(xiàn)在她的夢中。
她喊了一聲曾叔祖母。
“青禾丫頭，”李氏的目光慈愛極了，似春風(fēng)撫平她的傷痛:“這是我們共同的決定和選擇。你不要愧疚自責(zé)。去吧，去打張家，拿下渤海郡?！?/p>
她眼眶發(fā)熱，用力點了點頭:“好?！?/p>
另一張熟悉的臭臉也出現(xiàn)在眼前。
“你曾叔祖母說的，也就是我要說的話?！标懯线€是那副討嫌模樣:“你一個姑娘家，非要爭天下，我攔不住你。以后不管如何，你可別后悔?！?/p>
她嗯了一聲，邁步上前，用力抱了抱陸氏。又抱緊李氏，然后是方氏。
方氏在她耳邊絮叨:“青禾丫頭，別忘了我們。將來給我們立牌位，逢年過節(jié)都得給我們上香。”
她哽咽著應(yīng)是。
陰陽相隔，長輩們來她的夢中和她告別。
……
一縷晨曦，透過縫隙灑進軍帳。
裴青禾睜眼醒來。
沉沉壓在心頭的巨石，悄然沒了影蹤。整個人陡然輕松了許多。忽然覺得饑腸轆轆，一口氣吃了三個饅頭。
裴燕裴萱裴風(fēng)互相使眼色，高興地咧嘴笑了起來。
“啟程！”裴青禾一聲令下，大軍浩浩蕩蕩，再次開拔。
六天后，走到了幽州和冀州交界之處。
前鋒營派人來稟報:“啟稟將軍，平陽軍的宋小將軍帶著三千人，前來和大軍會合?！?/p>
這一消息，十分振奮軍心士氣。
裴青禾挑眉一笑，吩咐裴風(fēng):“你去迎一迎你舅兄。”
眾人紛紛咧嘴大笑。
裴風(fēng)臉皮薄，鬧了個紅臉，匆匆領(lǐng)命，逃一般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