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家里一有喜事,賈淑芬就回海塘巷去找王紅梅報喜,為的就是王紅梅當(dāng)初詛咒她家子孫沒出息。
每次賈淑芬炫耀完都高興而歸,但這次,她懨懨的,直嘆氣。
“王紅梅那外孫沾上賭博,借了高利貸,黑社會跑來要債,王紅梅被氣得發(fā)腦梗,我趕緊送她去醫(yī)院,還給了一百塊探病錢,哎,人一老,子孫不爭氣,晚年就全毀了。”
有嚴輝和嚴聰這兩倒霉兒子的她,對王紅梅感同身受。
顯然,她以后不會去找王紅梅炫耀了,氣出個好歹,她負不起責(zé)。
溫寧和小玉就體貼安慰,完事還用回老家的事來轉(zhuǎn)移她注意力。
賈淑芬果然興奮,“真的?要回去了呀,那敢情好,我得給李二妹她們帶點好東西,我準備準備!”
她興沖沖的開始收拾回老家包裹。
而得知消息的嚴剛輕咳一聲,“最近不忙,我能休一周假,跟你們一起回?!?/p>
這消息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也為回鄉(xiāng)增添更多的期待。
出發(fā)前兩天,趙安娜帶著賈淑芬準備的特產(chǎn),回港城了。
機場。
趙安娜對來送她的小玉和賈亭西道。
“這次我玩得很開心,特別是玉姐你家的大熱鬧,我看過癮了,下個月我就要出國留學(xué),玉姐,亭西哥,咱們以后再約啊。”
“行。”小玉一口應(yīng)下,“回頭有大熱鬧我會告訴你?!?/p>
“哈哈好。”
出發(fā)前一天,溫寧和徐佳去醫(yī)院附近,瞧嚴輝的熱鬧。
她們坐在車內(nèi),車外不遠,嚴輝穿著廉價西裝,在太陽底下口水橫飛的賣床墊。
“磁療床墊,美國高科技,能治療癌癥,要不去店里免費體驗體驗?大叔,看你這樣子,你家有癌癥病人吧……”
“真的美國貨,我家就有個癌癥女兒,她就是用這個好的,我騙你做啥,對對,這是我們店鋪的地址?!?/p>
……
很難想象,先前包工地的小老板嚴輝,在家里躺吃等喝的嚴輝,竟然會如此卑躬屈膝的賣貨。
溫寧有絲費解。
徐佳冷笑,“想發(fā)財唄,周老三供他吃喝,給他吹美好未來的夢,他想鯉魚翻身,就得硬著頭皮干,我要的就是他這份決心,因為他很快就會失望,
但是沒關(guān)系,接下來還有幾個好項目等著他,減肥神器搖擺機、賭局、買股票……
我會讓他身上負債累累,無力承擔(dān),崩潰絕望,和劉金蘭互相殘殺,
溫姐,你不是要回老家嗎?放心吧,嚴輝和劉金蘭都交給我盯著。”
有這么一個盟友,溫寧的確省心不少。
她點頭,關(guān)心,“你家里如何?”
徐佳嘴角露出一絲笑,“挺好的,我?guī)ФY物去和我婆婆推心置腹的道歉,以真誠換真誠,她沒有為難我,又搬回來看孩子,我和葉城的感情也恢復(fù)了,至于念念,”
她釋然一笑。
“溫姐你先前說得對,不只是我一個人在乎她,我應(yīng)該適度放手,我公公婆婆能把葉城養(yǎng)得這樣有出息,我應(yīng)該信任他們?!?/p>
溫寧握握她的手,“你能這樣想就好,婚姻不只有愛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嗯……”
兩人正在談話,窗外卻傳來尖銳的熟悉女聲。
是劉金蘭的。
溫寧和徐佳循聲望去,就見劉金蘭正雙手叉腰,怒氣洶洶的站在嚴輝面前,指責(zé)他。
“……我不是跟你說別來賣這個!都是假貨!騙人的!雅美也是美國貨,我進那么多貨賣那么久也沒掙到什么錢,嚴輝你能不能消停一點,正兒八經(jīng)找個活干啊,咱們給賤妹存點錢……”
嚴輝滿臉不耐煩,終于崩不住,他一把甩開劉金蘭的手。
“神經(jīng)病吧你,我賣的治病床墊,和你賣的狗屁倒灶玩意能一樣嗎?再說了,給賤妹存錢,你腦子失心瘋了?換孩子的是你,虐待孩子的也是你,現(xiàn)在竟然給她存錢?你腦子進水就趕緊去倒干凈……”
劉金蘭怔愣兩秒,一張不再年輕的面龐倏然流出淚水。
“以前我不知道她是我們的親生女兒,現(xiàn)在知道了,我得對她好啊。”
嚴輝翻個大.大的白眼,厭惡擺手。
“隨你,滾蛋,別耽誤我做生意!”
“不行!”劉金蘭抹一把淚,又開始強勸嚴輝別賣床墊,跟她一起好好掙錢。
理由很簡單,她意識到靠她一個人賣身根本攢不到什么錢,那些能看上她這個四十多歲女人的男人,壓根拿不出什么酬勞。
再且,她掛名的發(fā)廊總是被端,她精疲力盡,也想找嚴輝依靠。
否則,明年夏天賤妹出獄,她能給賤妹什么?
所以劉金蘭想拉著嚴輝攢錢。
但嚴輝哪能樂意?
一男一女一言不合,自然又是廝打,惹來路人頗多駐足。
徐佳沉吟兩秒,“劉金蘭去監(jiān)獄一趟,打算對賤妹好了?竟然還想給她存錢?!?/p>
溫寧冷笑,“也要賤妹肯領(lǐng)情,遲到的母愛不是母愛,更何況她之前還賣過賤妹?!?/p>
誰說不是呢。
現(xiàn)在的劉金蘭完全是自討苦吃,也只能感動她自己。
隔天。
溫寧一家出發(fā)。
這次出行是溫寧和嚴剛交替開車,后座坐著小玉、賈淑芬還有靈感枯竭、來采風(fēng)的賈亭西。
嚴剛假期有限,因此就不存在游山玩水,慢悠悠的行程了。
第二天中午,黑色車輛開進云豐村。
卻見村口掛著白幡、懸著招魂燈,鑼鼓敲得震天響,混著哭喪的嗚咽嗩吶聲。
一看就是有人去世了。
賈淑芬左顧右盼,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因此車一停,她就催著小玉下車,自個竄出去,問一個眼熟的大男孩。
“七斤,村里誰死了?”
七斤是村長的大孫子,出生有七斤而得此名。
“淑芬婆婆!”七斤一愣,驚訝大喊。
“我爺爺奶奶在家里總擺你呢,啊對了,村里的李二婆去世了?!?/p>
賈淑芬張大嘴,欲哭無淚。
“二妹,她怎么就不等等我啊……”
聽見話的溫寧四人也都沉默了。
回來前、回來的路上,賈淑芬都在說她給李二準備的好東西,有新衣服、新帽子、新鞋子,有軟糯糕點,還有個傻瓜音響,一摁就能聽她喜歡聽的山歌。
她還說起六年前,李二想花十塊錢買白布做壽衣的心酸事。
誰料,天公不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