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修眼神一凝,知道力量硬拼絕非上策。
他腳下踏著詠春特有的“二字鉗羊馬”,身形穩(wěn)如磐石,轉(zhuǎn)動靈活。
面對蘇大山的重掌,他雙手或“膀”或“攤”或“伏”,詠春的寸勁在方寸之間爆發(fā),配合著精妙的黏手技巧,每每在間不容發(fā)之際,或格擋,或卸力,或牽引,將蘇大山排山倒海的攻勢一一化解于無形。
他的動作簡單粗暴,沒有一絲花里胡哨,卻將“守中用中”的詠春精髓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蘇大山越打越是心驚,他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張無形的網(wǎng)中,力量每每如同泥牛入海,而對方的反擊卻總能從最刁鉆的角度襲來。
而且……
快!準!狠!
終于,葉修抓住了蘇大山一個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瞬間破綻。
他左手一記“拍手”蕩開蘇大山格擋的手臂,右手閃電般切入對方中線,手掌迅疾如風(fēng),在蘇大山的膻中穴上輕輕一按……
蘇大山頓時感覺胸口一麻!
氣息為之一窒,渾身力道一下子消散,龐大的身軀晃了晃,居然不由自主地“蹬蹬蹬”連退數(shù)步,直到后背“咚”的一聲撞在花廳的柱子上才停下來。
他瞪大了銅鈴般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站在原地的葉修。
他。
居然敗了???
蘇婉清早已驚得站起了身,玉手掩著朱唇,美眸中充滿了震撼。
她深知弟弟武功高強,在江湖上罕逢敵手,卻沒想到,竟在短短時間內(nèi),被年紀輕輕的葉修用一套聞所未聞的精妙拳法給……
制服了?
葉修收斂架勢,對著靠在柱子上兀自喘息的蘇大山抱拳一笑:“蘇舅舅,承讓了,晚輩這點微末技藝,可還入得了您的法眼?”
蘇大山愣愣地看著葉修,隨之非但沒有惱怒,反而爆發(fā)出洪亮的大笑聲。
“哈哈哈!好!好小子!真他娘的有你的!”
他大步走上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葉修的肩膀上。
“老子闖蕩江湖幾十年,還沒見過這么古怪又厲害的拳法!”
“近身短打,快如閃電,勁道還賊他娘的刁鉆!”
“你這外甥女婿,老子認了!”
“如雪跟著你,至少不怕被人欺負!哈哈!”
葉修也笑了,再次拱手:“舅舅過獎了?!?/p>
就在蘇大山豪爽的笑聲還在花廳中回蕩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焦急清脆的女聲由遠及近。
“娘!舅舅!發(fā)生什么事了?我聽說……”
話音未落,姬如雪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門口,她身后還跟著一位氣質(zhì)儒雅的中年文士,正是當朝首輔姬無涯。
兩人顯然是聽到方才交手的動靜匆匆趕來的。
姬如雪一眼就看到廳內(nèi)略顯凌亂的場景,以及站在中央好像沒事人一樣的葉修和舅舅,俏臉上寫滿了困惑。
蘇大山見到姬如雪,笑指葉修道。
“如雪!你來得正好!”
“你這個小相公,舅舅我認了!”
“哈哈哈!難怪你這丫頭會倒追他,這小子強得離譜!”
“老子……不是,舅舅我跟他過招,居然敗在他手下了!”
“啊?”姬如雪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舅舅說了什么。
尤其是“倒追”和“小相公”這幾個字,讓她白皙的臉頰“唰”地一下再次染上動人的紅暈,如同熟透的蘋果,羞得她直跺腳。
“舅舅!你……你胡說什么呀!”
她下意識地偷瞄了一眼葉修,見對方正含笑望著自己,更是羞得無地自容,連忙躲到了父親姬無涯的身后。
姬無涯沒有理會女兒的嬌羞,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蘇大山的話吸引了,臉上露出了愕然:“大山,你……你說什么?你輸了?”
蘇大山用力點了點頭。
雖然敗了,卻毫無頹色,反而帶著幾分興奮。
“沒錯!姐夫,我敗給他了!”
“這小子用的拳法古怪得很,近身短打,又快又狠,我一身力氣沒使出來就被他制住了!”
“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啊!”
得到蘇大山肯定的答復(fù),姬無涯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
下一秒。
他緩緩轉(zhuǎn)過頭,眼神復(fù)雜地看向葉修,滿是惆然若失。
“你小子……”
“當初在馬車上,老夫也不知道是怎么就……上了你的賊船?!?/p>
葉修聞言,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燦爛,上前一步,對著姬無涯拱了拱手:“岳父大人,這怎么能叫賊船呢?您看,如今咱們可是一家人了,風(fēng)雨同舟,榮辱與共,明明現(xiàn)在是一條船上的人嘛!”
“誰跟你一條船!”姬無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和認命,“要不是我女兒偏偏就喜歡你那幾句詩詞歌賦,被迷了心竅,你覺得可能嗎?”
“爹!”
姬如雪聽到父親提起這個,更是羞得不行。
下一秒。
從姬無涯身后探出半個身子,拉著父親的衣袖輕輕搖晃,聲音又軟又糯,試圖阻止他繼續(xù)說下去。
看著女兒這副模樣,姬無涯滿腔的“怨念”也發(fā)不出來了,只能化作一聲長嘆,無奈地搖了搖頭。
蘇婉清見氣氛緩和,連忙上前打圓場,微笑著對眾人說道。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比武切磋,點到即止。”
“大山你也真是,下手沒個輕重,幸好修兒身手好?!?/p>
“如今時辰也不早了,后廚已經(jīng)備好了酒菜,咱們也別在這花廳里站著了,移步大廳,邊吃邊聊吧?!?/p>
姬無涯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夫人的安排。
蘇大山更是高興,一把攬住葉修的肩膀,大聲道:“對對對!喝酒!今天必須跟我的好外甥女婿好好喝幾杯!你小子,武功這么好,酒量肯定也不差吧?哈哈!”
葉修笑著應(yīng)承:“差不多吧!”
“我聽說應(yīng)天有一款好酒,叫毛……茅臺!”蘇大山雙眼放光,“等會兒就喝那個,咱們不醉不歸!”
葉修聞言,靦腆一笑,道:“舅舅喜歡茅臺?那酒……正是小子閑暇時胡亂釀制的,若舅舅不嫌棄,回頭我命人送幾壇到府上,讓舅舅喝個盡興?!?/p>
“啥?!”
蘇大山眼睛瞬間瞪得比銅鈴還大,攬著葉修肩膀的手臂都收緊了幾分。
“茅……茅臺是你釀的?!”
“我靠!你小子……你小子到底還藏了多少手?”
“武功這么厲害,釀酒也是頂呱呱?深藏不露啊!”
他喜歡喝酒,沒人比他更懂得酒的滋味了。
那茅臺絕對是極品中的極品!
但萬萬沒想到……
居然是外甥女婿搗鼓出來的!
一旁的姬無涯看著自家小舅子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他何止是深藏不露?”
“如今日進斗金的醉仙樓,有他一半?!?/p>
“前幾日的萬邦廚宴,力壓群雄,奪了‘神廚’名頭的,也是他?!?/p>
“?。孔硐蓸??神廚?!”蘇大山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看著葉修,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寶,“乖乖!我這外甥女婿……是個寶貝疙瘩??!”
葉修被蘇大山那熾熱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謙遜地擺擺手。
“岳父大人過譽了,舅舅謬贊了,都是些虛名,不足掛齒?!?/p>
他眼珠一轉(zhuǎn),看向姬無涯,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
“岳父大人,光喝酒也沒什么意思,要不……小婿親自下廚,給您弄個火鍋嘗嘗?”
“保證是您沒試過的新鮮吃法,暖心暖胃?!?/p>
姬無涯聞言,先是故意板著臉,隨即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哼唧了一聲。
“哼,巧了?!?/p>
“知道你今日要來,府上剛好備了些上好的牛羊肉,還有那什么……”
“嗯,火鍋底料和涮菜,都給你準備好了。”
“就等著你這位‘神廚’露一手呢!”
葉修一愣,隨即失笑,對著姬無涯拱了拱手,語氣帶著幾分調(diào)侃。
“岳父大人深謀遠慮,小婿佩服!”
“真6啊!”
奶奶的。
原來岳父大人才是那一個老六啊。
不過也好。
給未來丈母娘露一手!
……
一頓賓主盡歡的家宴終于結(jié)束。
葉修到底沒能架住豪爽舅舅蘇大山的熱情勸酒,饒是他酒量不俗,也被灌得有些頭重腳輕,臉上帶著微醺的紅暈,在姬如雪既嗔怪又關(guān)切的注視下,才得以被“放行”。
然后。
告辭離開了首輔府。
“噠噠噠——”
馬車轔轔行駛在返回乾王府的路上。
夜色已深,街道上空無一人,晚風(fēng)帶著涼意吹入車廂,稍稍驅(qū)散了一些葉修的酒意,卻也讓他感覺四周安靜得有些……
過分。
他揉了揉有些發(fā)脹的太陽穴,掀開車簾向外望去。
月光如水,灑在青石板上。
兩旁的店鋪民居都緊閉門戶,不見絲毫燈火,連一聲犬吠蟲鳴都聽不到,整個街道仿佛陷入了一種死寂。
“不對勁……”
葉修微微蹙眉,心中的那點醉意瞬間消散了大半,警惕之心大起。
這未免太安靜了,安靜得詭異。
他剛想開口詢問車夫情況……
驀地!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之聲驟然撕裂夜的寧靜!
數(shù)道黑影如同毒蛇般從街道兩側(cè)的屋頂和暗巷中激射而出,赫然是一枚枚閃著幽冷寒光的箭矢,瞬間穿透薄薄的車廂壁板,朝著葉修周身要害籠罩而來!
“媽的!”
葉修瞳孔一縮,罵了一聲,身體反應(yīng)遠比思維更快!
他猛地一手撈起車簾,整個人如同獵豹般借著那股力道向車外撲去。
身在半空,腰肢詭異一扭,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幾支致命的箭矢。
同時。
手臂一揮,衣袖卷住一支射向面門的箭桿,將其帶偏,“奪”地一聲釘入身旁的車轅。
他動作不停,落地一個翻滾卸去力道,迅速躲到馬車車廂另一側(cè),利用車廂作為臨時掩體。
箭雨稍歇。
葉修眼神冰冷,迅速探頭朝車夫的位置瞥了一眼。
卻見……
那名負責(zé)駕車的首輔府家丁,此刻已歪倒在車轅上,脖頸處一道傷口正汩汩向外冒著鮮血,染紅了前襟,顯然是在第一波箭矢襲來之前,就被人悄無聲息地割斷了喉嚨!
下手干凈利落,是專業(yè)的殺手!
葉修心中戾氣陡升,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對方有備而來,埋伏在暗處,繼續(xù)躲在車后只會成為活靶子。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死寂的街道和兩旁黑黢黢的屋頂,猛地出手,一把拉住受驚揚蹄的馬匹韁繩,運勁一勒,強行讓躁動的馬匹停了下來。
馬車停穩(wěn),場中只剩下風(fēng)吹過的聲音。
葉修站直身體,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塵土,雙眼一瞇。
“誰?”
“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