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夜聽著管家?guī)е耷坏姆A報,最初的驚駭過后,一股戾氣反而沖了上來。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中飛速盤算。
“梅川內(nèi)酷已經(jīng)被本王親手砍了,那些倭寇殺手也全死了……”
“死無對證!”
“對!就是死無對證!”
葉夜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陰鷙狠厲。
“沒有活口,沒有人證物證,他葉修就算猜到是本王指使,又能奈我何?”
“難道他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我的王府里,對我這個皇叔動粗不成?”
想到這里。
葉夜的心定了不少,甚至涌起一股底氣。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復了往日的威嚴。
“哼!本王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樣!”
葉夜對管家冷聲道,“帶路!去前廳!”
“是……是,王爺?!惫芗覒?zhàn)戰(zhàn)兢兢地爬起來,在前面引路。
葉夜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出寢殿,朝著王府前廳走去。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護衛(wèi)都面帶驚惶,遠遠看到他都下意識地低下頭,顯然是被葉修和錦衣衛(wèi)的陣勢嚇到了。
這讓他心中更是怒火中燒。
來到前廳,眼前的景象讓葉夜瞳孔一縮,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噌”地又冒了上來。
只見大廳主位之上,葉修正大馬金刀地坐在那里,悠閑地品著茶,仿佛他才是此間的主人。
王允和瞎乍浦如同兩尊門神,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眼神銳利。
而大廳兩側,則肅立著數(shù)十名殺氣騰騰的錦衣衛(wèi)。
他們腳下,赫然放著十個用黑布包裹,但邊緣滲出暗紅干涸血跡的圓球狀物體,濃重的血腥氣彌漫在整個大廳。
葉夜強壓著怒火,目光死死盯住葉修。
葉修似乎才注意到他進來,放下茶杯,抬起眼,臉上露出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容。
“大伯,早啊,別來無恙?”
這聲“大伯”叫得親切,但在眼下這情境里,卻充滿了諷刺。
葉夜望著這一幕,再也抑制不住怒火,指著葉修問道。
“葉修!你這是什么意思?!”
“帶著兵強闖本王王府,還在我府上如此喧賓奪主,你想造反嗎?!”
葉修聞言,臉上的笑容不變,甚至還帶著幾分無辜地攤了攤手。
“大伯這話可就嚴重了,侄兒哪敢造反?”
他話鋒一轉,眼神銳利如刀,直刺葉夜。
“這得先問問大伯您,是什么意思?”
“昨夜,我回府途中遭遇大批倭寇刺客伏擊,險死還生,連我的車夫都慘遭毒手?!?/p>
“這筆血債,總得有人來還吧?”
葉夜心中一跳,但面上卻嗤笑一聲,語氣充滿了不屑。
“呵!”
“你的馬夫死了?那又如何?”
“不過一個區(qū)區(qū)賤民,死了也就死了!”
“你難道還想讓本王,給你一個交代?他也配?!”
葉修看著葉夜那副傲慢的嘴臉,渾不在意地聳了聳肩。
“配不配的,另說?!?/p>
“但道理是,大伯您派人殺我在先,害我的人丟了性命?!?/p>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您總得給我,給死去的無辜者,一個說法吧?”
葉夜心中冷笑,果然還是這套說辭。
他當即把臉一板,果斷否認。
“胡說八道!葉修,你休要血口噴人!”
“本王何時派過人殺你?簡直荒謬!”
“你說昨夜之事是本王所指使,證據(jù)呢?”
他上前一步,氣勢洶洶地逼視著葉修。
“拿不出證據(jù),你就是污蔑皇親!構陷本王!”
“就算鬧到皇兄面前,本王也站得住理!”
葉夜說完,心中暗自得意。
“無憑無據(jù),任你說破天去,又能如何?”
“難道皇兄還會僅憑你一面之詞,就定我的罪不成?”
葉修看著葉夜那副有恃無恐的嘴臉,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眼神也變得冰冷。
他緩緩站起身,踱步到那十個血淋淋的人頭前,用腳尖輕輕點了點。
“證據(jù)?”
葉修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自然不會沒有,這些人頭,不就是證據(jù)?”
葉夜先是一愣,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
“葉修,你是失心瘋了嗎?就憑這幾個來路不明的死人頭?”
他指著地上的人頭,語氣充滿了輕蔑。
“如果我隨便去亂葬崗砍幾個腦袋,拿到你乾王府,說這些人是你葉修殺的,你信嗎?”
“這也能算證據(jù)?滑天下之大稽!”
葉修對于葉夜的激烈反應似乎早有預料,他平靜地點了點頭。
“我自然不信?!?/p>
他話鋒隨即一轉。
“但是,信不信是一回事,但如果將事情鬧大,又是另一回事了?!?/p>
葉夜臉上的笑容和囂張瞬間僵住,隨之一臉警惕的問道:“你……你什么意思?!”
葉修不僅沒有再回答他,反而一步步朝葉夜走了過來。
緊接著。
在所有人一臉震驚!錯愕!懵逼的表情下,一巴掌甩在了葉夜的臉上。
“啪——?。?!”
響亮的耳光,驟然炸響在寂靜的前廳!
葉夜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瞪著葉修,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里蹦出來。
他萬萬沒想到,葉修居然敢在龍王府,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抽他這個皇叔、親王的臉!
“你……你……”
葉夜氣得渾身哆嗦,手指顫抖地指向葉修,“葉修!你瘋了?你敢打本王?你這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面對葉夜的暴怒咆哮,葉修卻只是甩了甩手腕。
“大伯,別激動嘛。”
“侄兒我這是在給您一個選擇?!?/p>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條路,您現(xiàn)在就大喊大叫,把事情鬧大,去父皇面前告我,就說我葉修狂妄悖逆,以下犯上,毆打卡打皇叔。”
“證據(jù)嘛……”
他指了指自己的手,又指了指葉夜臉上的紅印。
“物證和……嗯,和四周的人證都有?!?/p>
“父皇震怒,把我抓起來砍頭也好,圈禁也罷?!?/p>
“但這樣一來,昨夜刺殺皇子,殺害無辜車夫這么大的案子,父皇必然要下令錦衣衛(wèi)和刑部徹查到底,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后主使挖出來?!?/p>
“到時候,查不查得到真憑實據(jù),侄兒我可就不敢保證了?!?/p>
葉夜:“???”
葉修伸出第二根手指,笑容越發(fā)和善。
“這第二條路嘛,就簡單多了?!?/p>
“咱們叔侄倆私了?!?/p>
“大伯您呢,現(xiàn)在就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再賠償我精神損失費,車夫撫恤金,名譽損失費……雜七雜八加起來,就算一百萬兩白銀吧?!?/p>
“錢到,頭磕完,這事兒就算翻篇了,我立馬帶人走,這些人頭我也幫您處理干凈,絕不給您添堵?!?/p>
“如何?”
葉夜:“???”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跪下磕頭?
一百萬兩?
這葉修是瘋了,還是把他葉夜當成了傻子?!
這哪里是選擇?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脅和羞辱!
望著這一幕。
龍王府的管家,護衛(wèi)們,全都目瞪口呆,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想到了乾王可能會很強硬,但沒想到……居然是這種方式!
這根本是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把“以下犯上”的罪名當成談判籌碼甩了出來!
但仔細一想……
沒毛病??!
如果真把事情捅到皇上那里,皇上怎么可能只聽一面之詞?
要知道。
龍王是有“前科”的,所以必然要徹查昨夜刺殺案。
一旦啟動調(diào)查,以錦衣衛(wèi)的手段,加上葉修這邊掌握的線索,難保不會順藤摸瓜查出點什么。
到那時,葉修打一巴掌這點“小事”,跟“謀刺皇子”的重罪比起來,簡直輕如鴻毛!
葉夜就算能脫罪,也必然惹上一身腥臊,損失更大。
乾王殿下這是用自己“以下犯上”的小罪,逼龍王去賭一個可能滿盤皆輸?shù)拇笞铮?/p>
想通了其中的關竅,葉夜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由紅轉青,由青轉白,胸口劇烈起伏,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驚怒!
恐懼!
憋屈!
難以置信!
種種情緒在他臉上交織,最終化為一聲扭曲的低吼:“葉修!你……你以為本王不敢嗎?你真以為皇兄會信你的鬼話,任由你如此欺辱本王?!”
葉修聞言,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他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側身讓開道路,對著廳門方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大伯快請?!?/p>
葉修微微一笑,“侄兒可以跟您一塊兒入宮面圣,到了父皇面前,我保證不反駁,不否認,您說什么就是什么,當場認下這‘以下犯上’之罪,絕無二話?!?/p>
葉夜看著葉修那有恃無恐的樣子,一口氣堵在胸口,臉色憋得鐵青,手指顫抖地指著他:“你?。。 ?/p>
葉修仿佛沒看見他的暴怒,繼續(xù)慢悠悠地說道:“若是大伯覺得親自入宮陳情有所不便,怕情緒激動說不清楚……”
他目光轉向一旁的王允,吩咐道。
“王允,那你便替龍王爺跑一趟,去通知一下錦衣衛(wèi)指揮使沈煉大人!”
“就說昨夜刺殺親王的大案有了新的進展,龍王爺這里有重要線索需要呈報御前,請他即刻派人前來協(xié)同處理,并準備入宮稟明圣上?!?/p>
“是!殿下!”王允心領神會,毫不猶豫地抱拳領命,轉身作勢就要大步離開前廳。
“站?。。?!”
葉夜幾乎是嘶吼出聲。
王允的腳步應聲停下,回頭看向葉修。
葉修抬了抬手,示意王允稍候。
然后。
好整以暇地看向面如死灰,渾身都在微微發(fā)抖的葉夜,平靜地問道:“大伯,您這是……改變主意了?”
葉夜胸口劇烈起伏,死死地盯著葉修,那眼神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他腦中飛速權衡著利弊。
去皇兄面前告狀?
葉修當場認罪,最多受些責罰,可昨夜刺殺皇子的大案必然會被父皇嚴令徹查!
沈煉那個閻王若是插手……
那些倭寇雖然死了,但難保不會留下什么蛛絲馬跡指向自己!
一旦被查實,那可不是一巴掌能抵消的罪過!
削爵、圈禁,甚至更嚴重的后果……
私了?
磕頭、賠一百萬兩……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傳出去他葉夜將徹底淪為笑柄!
可是……
與身家性命和親王爵位相比,臉面又算得了什么?
猶豫!
太猶豫了!
好一會兒之后,他才咬牙切齒地說道:“好侄兒,咱們有話好好說不行嗎?”
“好好說?”葉修不由得笑了,“好像你也沒給我好好說的機會,一上來就要我的命啊?!?/p>
葉夜臉色一黑,說道:“本王只是和你開玩笑……”
“好了?!?/p>
葉修打斷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做出你的選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