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顧院判親自來了趟雍王府。
駱寧在外院待客的明堂見了他。
顧院判向駱寧道歉:“拙荊她糊涂。年紀大了,常年囿于內(nèi)宅,話都不會說,唐突王妃了?!?/p>
駱寧則表示自已沒生氣。
她笑了笑:“顧大人,這到底是您兩家的私事。我在其中,只不過是牽線搭橋。
成功與否,就看兩家緣分。您不必如此,我并沒有為此而惱,更不會壞了咱們的交情。”
又說,“母后一直很器重您。您不僅醫(yī)術(shù)好,醫(yī)德更是叫人敬佩。我心里一直敬仰?!?/p>
她推心置腹。
顧院判很感動,就跟駱寧說了實話:“……是申國公府鬧的。鄭夫人夸了阿湛,又派人來說要結(jié)親?!?/p>
駱寧微微頷首:“那著實是一門比胡家強太多的姻親。”
顧院判搖頭苦笑:“什么姻親?鄭夫人要阿湛給她兒子做妾。說什么貴妾,也是妾?!?/p>
顧家的門第,比起門閥世家差太遠了,顧湛又是庶女,怎么可能娶她做鄭家的少夫人?
哪怕做個貴妾,能高攀上申國公府,顧家內(nèi)宅的女人們也是與有榮焉的。
她們快要被權(quán)勢迷昏了頭。
顧家老太太一開始不太情愿。架不住三兒媳在她耳邊鼓搗,她也勉強能接受了。
因她心里“定了”這件事,駱寧突然登門說做媒,老太太著實驚訝。
一女不能許兩家。
她不怎么交際,不是個練達之人,心思不活絡(luò)。故而想什么都在臉上,那個瞬間沒掌控好。
駱寧看出了她的不情愿。
她當即止住了話頭。她來訪的時候,還說要等顧院判回來聊聊,而后就匆匆回去了。
駱寧離開后,老太太越想越覺得自已冒失,要得罪雍王妃了。
她老糊涂了,反應(yīng)太慢又太真實。
好在她不會剛愎自用,立馬把這件事告訴了顧院判。
顧院判卻是頭一回知曉自家內(nèi)宅有這種事。
他把老三夫妻倆叫到跟前,痛罵一頓:“把自家姑娘許給人家做妾,虧你們想得出來!”
老三性格悶,低頭不說話;老三媳婦也不敢在公公面前造次,辯解說:“申國公府是太后娘家,若阿湛有了前途,將來……”
顧院判眼風如刀掃向她。
她立馬拖別人下水:“此事是大嫂和申國公夫人談的。我也做不了這個主。”
沒有分家,孩子們的婚姻,長媳肯定是知情的。
顧院判和很多男人一樣,把內(nèi)宅全部托付出去,極少會關(guān)注。
他又把長子、長媳叫到跟前。
長媳跪下。她沒有推諉,只說自已“痰迷心竅”,一時被富貴迷了眼。
她沒說,顧湛是三房的庶女,她的婚姻是三房兩口子說了算,大伯母這邊只是點個卯。
三房那邊迫不及待,甚至希望大太太去雍王府說一聲,把顧湛接回來。
大太太心里不安,怕公公會惱火。不是因為做妾,而是顧湛的差事,托付給雍王妃兩年了,哪有這時候去要人的道理?
她公公最重諾。
她還想著過完年再說。
如果胡家少爺?shù)耐燃灿泻棉D(zhuǎn),胡家不想耽誤阿湛,也許就會放人回來。
如今被公公問責,大太太一力承擔了,把過錯都拉到了自已身上。
“……你們怎么應(yīng)下的?”顧院判問。
大太太便說:“只是三弟妹與鄭家管事婆子口頭許諾。鄭家沒有派人來提,我和娘也沒見過鄭家的人?!?/p>
“那便不算數(shù)!”顧院判說。
他要拒絕鄭家。
三太太還不甘心,鼓起勇氣問,“公爹,到底說過了一點話音,咱們拒絕的話,會得罪鄭家?!?/p>
“既如此,就說你得了失心瘋,才應(yīng)下此事的。”顧院判說。
顧院判連夜把這些事理順,才來向駱寧賠罪。
半刻也不敢馬虎。
在太醫(yī)院行走幾十年,顧院判對朝局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如今雍王和鄭氏是怎樣的較量。
風口浪尖做墻頭草的,哪有好下場?
顧院判立場鮮明站雍王這邊。
“……三兒媳生了病,失心瘋發(fā)作得厲害,送她暫時去莊子上休養(yǎng)了。
阿湛托付給了王妃,她的婚事,還請王妃保個媒,早日定下來。她是姨娘生的,恐怕高攀了胡家少爺。我愿意額外出三千兩現(xiàn)銀、一間藥鋪做陪嫁?!鳖櫾号姓f。
駱寧見他如此痛快,又這樣坦誠,心里舒了口氣。
真心換真心,駱寧便如實說:“胡家肯定會很高興。胡家無人不愛五小姐。”
“這是她與胡家的緣分,也是她與王妃的緣分?!鳖櫾号械馈?/p>
駱寧微微頷首。
顧院判又說,“申國公府那廂,王妃不用操心,我去同他們說?!?/p>
“有勞?!?/p>
顧院判果然去了趟申國公府。
他把這件事與申國公說了。
申國公聽了,擺擺手:“這點小事不必記掛。犬子尚未定親,哪有先納妾的道理?不過是會錯意了?!?/p>
他一句話,把這件事徹底推翻,不損和顧院判的交情。
果然是老謀深算。
兩邊都過了明目,這件事有了個章程。
申國公轉(zhuǎn)而告訴了他妻子。
鄭夫人聞言微微蹙眉:“顧家一個小庶女,讓她做妾是抬舉她,怎么還反悔?”
“她被雍王妃接走了,聽聞醫(yī)術(shù)不錯?!鄙陣唤?jīng)心,“這件事算了,給顧院判一個面子?!?/p>
鄭夫人:“只能算了。”
又冷笑,“雍王妃這個人,著實有些意思。她非要與咱們作對,也不看看自已的斤兩。”
“雍王野心太大,容不得咱們。雍王妃不過是替主子跑腿。”申國公道。
鄭夫人眉頭蹙得更深。
“一點小事,讓讓她也無妨,就是很惡心人。”鄭夫人說,“傳出去,外頭只當咱們一敗涂地,徹底輸給了雍王?!?/p>
申國公:“你還要鬧騰?”
“您覺得,退一步有用嗎?太后那邊,可是受盡了委屈。這時候又退讓,很損士氣。”鄭夫人道。
申國公沉吟。
鄭玉姮、鄭氏權(quán)閥與申國公,其實是一體的。一個輸了,另一個也受損。
蔣王府世子之死、太后鄭玉姮受攻訐、申國公被迫告假,都是對雍王的妥協(xié)。
如果一而再、再而三被打壓,威望會大減,士氣就低落,再無翻身可能。
“……你有好主意?”申國公問。
鄭夫人:“胡家,一個馬賊從良的,他們渾身都漏風,對付他們還不容易?既然雍王妃送了把柄給咱們,還不趁機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