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鳶指尖的短刃驟然停住,穩(wěn)穩(wěn)地落在掌心。
“這些糧冊,記錄著你等克扣陛下糧草、偽造田產(chǎn)名錄嫁禍爵爺?shù)摹凇?,可是?dòng)不得的。”
“胡說八道!”尹常心頭一沉,知道對方來者不善。
他猛地往前沖,抄起門邊的一根鐵制門閂,“讓開!”
生死關(guān)頭,他也顧不上什么章法,門閂帶著破風(fēng)聲砸向女子的肩頭。
他雖不以武力見長,可畢竟是守城將領(lǐng),這一擊也有幾分力道。
可那女子的動(dòng)作比他快得多。
只聽“咻”的一聲輕響,短刃從她掌心飛出,擦著門閂掠過。
尹常只覺手腕一麻,門閂“哐當(dāng)”落地。
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眼前寒光再閃。
三枚短刃幾乎同時(shí)射出,分別擦著他的脖頸、心口、小腹飛過,釘在他身后的木柱上,刃尾還在嗡嗡震顫。
“嗤……嗤……”
幾道細(xì)微的血線順著尹常的衣領(lǐng)、衣襟滲出,很快洇開深色的痕跡。
他低頭看去,脖頸上一道血痕正往下淌血,心口的衣襟被劃破,露出里面滲血的皮肉,小腹處更是火辣辣地疼。
這幾下,每一道都貼著要害,卻偏偏留了他一口氣。
“你……”尹常的臉色徹底慘白,一股絕望從腳底直沖頭頂。
他終于明白,趙誠早就布好了局。
不僅抓了昌平君,連他藏在府衙的糧冊都被盯上了。
這人是怎么做到的?
從昌平君定計(jì)到現(xiàn)在不過一日一夜的時(shí)間,就連他這些偽造的糧冊,也不過才堪堪整理好。
他竟能精準(zhǔn)地鎖死所有證據(jù)?
就在這時(shí),府衙的大門“轟隆”一聲被踹開,木屑飛濺。
兩名身著黑甲的血衣軍銳士如獵豹般撲了進(jìn)來,動(dòng)作快得只剩殘影。
“拿下!”
尹常還沒來得及掙扎,就被兩人一左一右按住了肩膀。
那是兩雙粗糙、堅(jiān)硬,帶著常年握兵器磨出的厚繭,力道大得像鐵鉗的手。
尹常只覺肩膀一陣劇痛,仿佛骨頭都要被捏碎。
他拼命掙扎,雙腿蹬地,腰腹用力想掙脫,可那兩人的手卻像生了根似的,任他怎么使勁,都紋絲不動(dòng)。
“放開我!我是守城將軍!你們敢……”
“砰!”
左邊的銳士嫌他聒噪,一拳砸在他的嘴上。
這一拳又快又狠,尹常只覺嘴里一陣腥甜,幾顆帶血的牙齒混著唾液噴了出來,臉頰瞬間腫起老高。
“瞎了你的狗眼!”
那銳士啐了一口,聲音像磨過的砂石,“血衣軍的旗號認(rèn)不出也就罷了,趙將軍的威儀你也敢挑釁?
讓將軍退避三里等你三刻?
你算個(gè)什么東西?
有幾條命夠你如此囂張?”
尹常被打得頭暈?zāi)垦?,嘴里火辣辣地疼,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被兩人像拖死狗一樣往外拖,路過院子時(shí),看見親兵們都縮在墻角,低著頭不敢看他。
沖出府衙大門,又看見街上的百姓遠(yuǎn)遠(yuǎn)地圍觀,眼神里滿是驚懼。
最讓他心膽俱裂的是,司馬門前的營地外,他那兩萬駐軍正列隊(duì)站著,一個(gè)個(gè)低著頭,甲胄上的銅釘在日光下泛著冷光,卻沒有一人敢抬頭看他,更別說出言求情。
“咚!”
他被狠狠摔在地上,正對著趙誠的馬前。
烏騅馬打了個(gè)響鼻,噴出的熱氣濺在他臉上,帶著馬汗的腥氣。
趙誠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里正翻看著幾本糧冊。
那是靈鳶讓人搬來的,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赫然蓋著個(gè)偽造的“少上造”印鑒,印泥還是新鮮的朱砂色。
“將軍,您看?!币幻H衛(wèi)指著印鑒,語氣里滿是嘲諷,“他們連您的爵印都敢仿,這手藝倒是比街邊刻章的強(qiáng)些?!?p>趙誠的指尖捻著冊頁,緩緩翻動(dòng)。
上面的字跡工整,記錄詳實(shí)。
哪日分了哪戶的田宅給血衣軍的張三,哪日扣了哪城的糧草賞給血衣軍的李四,甚至連“受賞人畫押”“見證人簽名”都一應(yīng)俱全,乍一看竟像是真的。
他隨意翻看完,將糧冊扔回給親衛(wèi),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還真是費(fèi)心了?!?p>內(nèi)容詳實(shí),規(guī)制完整。
若是只看這些東西,而不去細(xì)究過程,只怕不管誰來都會信以為真。
尹常趴在地上,看著那本糧冊落在自己眼前,封面上的偽造印鑒像一張嘲諷的臉。
他想起登城時(shí)的春風(fēng)得意,想起以為趙誠會“狼狽求存”的預(yù)想,再看看自己此刻的模樣。
滿嘴是血,被人像牲口一樣拖在地上,而他的部下、他的依仗,都在一旁沉默地看著。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人生的境遇竟能有如此天翻地覆的落差。
尹常死死閉著眼,眼皮卻止不住地顫抖。
后頸的冷汗順著衣領(lǐng)往下淌,在背上積成一片冰涼的濕痕,比城頭上的風(fēng)還要刺骨。
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咯咯”聲,能感覺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dòng),撞得肋骨生疼。
他知道,所有的掙扎已是徒勞,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你們費(fèi)盡心機(jī)偽造這些東西,不就是想遞到陛下跟前嗎?”
趙誠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平淡得像在說今日的天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既然如此,某便成人之美,親自替你們送過去。”
他抬手揮了揮,暗紅披風(fēng)掃過馬腹,帶起一陣裹挾著煞氣的風(fēng)。
立刻有兩名血衣軍上前,動(dòng)作利落地將那堆偽造的糧冊、密信收攏起來,用麻繩捆成一摞,扛在肩上。
“私自篡改糧冊,勾結(jié)昌平君克扣陛下糧草,涉案的大小將?!?p>趙誠的目光緩緩掃過周圍列隊(duì)的士兵,像是在清點(diǎn)貨物,“除了這主謀,其余的,都?xì)⒘税??!?p>最后一個(gè)“吧”字輕飄飄落地,卻像一道驚雷炸在人群中。
“什么?!”
“將軍饒命!”
驚呼聲剛起,便被更刺耳的利刃破肉聲淹沒。
“嗤——嗤——嗤——”
數(shù)不清的短刀從陰影里閃出,快得只剩一道寒光。
那些混在士兵隊(duì)列中的楚系將校,有的剛要拔刀反抗,有的還在驚愕四顧,脖頸便已被精準(zhǔn)劃開。
鮮血噴涌而出,濺在旁邊士兵的甲胄上、靴面上,甚至濺到了離得近的人臉上,滾燙而粘稠。
人頭接二連三地滾落在地,發(fā)髻散開,眼睛瞪得圓睜,仿佛還停留在臨死前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