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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7章 壽州破

奉軍大旗終于插在了淮河南岸。

李徹在一眾將領(lǐng)的簇?fù)硐?,踏過加固的浮橋,踏上了這片剛剛經(jīng)歷炮火洗禮的土地。

腳下是焦黑的泥土,混雜著碎裂的木屑。

空氣中除了硝石的刺鼻氣味,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焦糊肉味。

李徹信步走著,目光掃過滿目瘡痍的叛軍營地。

視線最終停留在不遠(yuǎn)處,一門被炸得扭曲變形的火炮殘骸上。

他饒有興致地走近幾步,又圍著這堆廢鐵轉(zhuǎn)了轉(zhuǎn),嘴里發(fā)出嘖嘖的輕嘆聲。

隨后,他轉(zhuǎn)過頭,看向跟在文官隊伍中的霍端禮。

“霍卿?!崩顝赜民R鞭輕輕點了點那火炮殘骸,“這玩意兒是你給他們造的?”

霍端禮被皇帝點名,頓時緊張起來:“回陛下,這確是臣在火藥司任職時,主持仿造的幾種火炮之一?!?/p>

“只是臣愚鈍,未能盡得其中精髓,冶煉鑄造皆不及奉國精良,只能造成這般粗陋模樣,讓陛下見笑了?!?/p>

慶帝當(dāng)年從奉國得到了火藥配方,后來又管李徹要來了圖紙,并讓霍端禮小規(guī)模仿制。

當(dāng)然,李徹給的圖紙是落后不知道幾代的版本。

而大慶能造火炮的只有霍端禮一人,如今霍端禮在李徹這里,帝都方面早就失去了造火器的能力,現(xiàn)在不過是吃老本罷了。

李徹拍了拍霍端禮的肩膀,語氣輕松:“不必妄自菲薄,你沒有奉國的資源,卻能造成這個樣子,已經(jīng)很不錯了?!?/p>

“朕看這炮管厚度和結(jié)構(gòu),倒也像模像樣,你若真把精髓都學(xué)去了,那剛才豈不是要讓叛軍把炮彈轟到朕的頭上了?”

這一番話,讓將領(lǐng)們都跟著笑了起來,霍端禮更是連稱‘不敢’。

李徹笑罷,轉(zhuǎn)頭看向陳規(guī),開口問道:“此子于火器一道,天賦如何?”

陳規(guī)仔細(xì)打量了一下那門廢炮,沉吟片刻,客觀地評價道:“回陛下,觀此炮形制雖然簡陋,但結(jié)構(gòu)大體無誤。”

“仿造能到此種程度,可見此子于匠造之事確有幾分靈氣,天賦尚可?!?/p>

能得到陳規(guī)一句‘尚可’的評價,對于霍端禮而言已是極高的贊譽。

霍家還真是基因強大,霍端孝就不必說了,霍端禮也是一個科學(xué)方面的天才。

長子霍端仁則是一名出色的戰(zhàn)將,此次南征他打下了不少城池。

加上霍韜,這一家人至少兩個SSR,兩個SR!

李徹滿意地點點頭,對陳規(guī)吩咐道:“既然尚可,那你日后便多帶帶他?!?/p>

“我奉國如今疆域日廣,戰(zhàn)事會愈加頻繁,對火器之需求與日俱增?!?/p>

“此子若能得你指點,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又一個火藥大師。”

陳規(guī)拱手應(yīng)道:“臣遵旨。”

霍端禮在一旁聽得心潮澎湃,再拜道:“臣霍端禮,謝陛下隆恩!臣必竭盡駑鈍,追隨陳公潛心學(xué)習(xí),以報陛下知遇之恩!”

李徹微笑著讓他起身,目光投向江面。

輔兵們熱火朝天地忙碌著,原本簡易的浮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寬闊。

以奉軍強大的基建和后勤能力,將這座浮橋加固成足以讓輜重馬車通行的程度,不過是時間問題。

“如此一來?!崩顝孛鎺⑿?,對環(huán)繞身邊的眾將說道,“只要我軍能守住此橋,我大軍主力與后勤便可源源不斷渡河南下?!?/p>

“屆時,水師控扼河道,步騎橫掃陸路,這淮南諸州,便可傳檄而定矣!”

眾將聞言,皆是心潮起伏,當(dāng)即齊刷刷地躬身抱拳:“恭賀吾皇!”

。。。。。。

又過了數(shù)日,在奉軍水陸并進(jìn)的攻勢之下,壽州的城墻終究未能抵擋住時代洪流的沖擊。

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一段城墻終于轟然坍塌,煙塵沖天而起。

“城墻破了!殺進(jìn)去!”

“陛下有令,率先登城者賞千金,官升三級!”

“奉軍威武下!殺——”

蓄勢待發(fā)的奉軍將士從缺口處洶涌而入,后方火炮和弓弩不斷拋射。

在外圍陣地失守后,守軍依舊依托街巷進(jìn)行了激烈的抵抗。

但在奉軍絕對的火力優(yōu)勢面前,所有的反抗都如同冰雪遇陽,迅速瓦解。

反抗聲逐漸衰退,最終消失。

半個時辰后。

李徹在親衛(wèi)的嚴(yán)密護衛(wèi)下,踏過尚在冒煙的廢墟,緩緩策馬進(jìn)入了壽州城門。

成隊的奉軍穿著甲胄,扛著火槍,在街道之間來回巡視。

城內(nèi)街道兩旁跪滿了丟盔棄甲、面如死灰的降兵,百姓們則是關(guān)緊房門,躲在家中。

看到李徹入城,山呼萬歲的聲音在城池上空回蕩,經(jīng)久不衰。

李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降卒,臉上并無多少欣喜之色。

他舉起馬鞭,隨意地指向跪在人群前排的一名降卒,緩緩問道:“你們將軍劉仁詹呢?”

那人被皇帝親自點名,嚇得渾身一哆嗦,又下意識地回頭向身后的人群望去。

仿佛收到了指令一般,降卒們?nèi)缤彼阆騼蓚?cè)分開,無聲地讓出了一條通道。

李徹順著通道望去,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通道的盡頭,一名身渾身血污的中年將領(lǐng)直接挺地跪在地上,頭顱低垂。

手中的佩劍已經(jīng)滑落在地,落入血泊之中。

而在此人的脖頸上,有一道皮肉翻卷的傷口,深可見骨。

顯然,在城破之時此人便已拔劍自刎,此刻早已氣絕身亡。

縱然身死,他的身軀依舊保持著跪姿,面朝帝都方向。

此人,正是壽州守將,劉仁詹。

看到這一幕,李徹心中因攻破城而升起的那一絲喜意,瞬間消散了大半,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

他沉默地看著那具尸體,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李徹轉(zhuǎn)過頭,語氣中帶著幾分惋惜,向眾將說道:

“倒是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可惜......是個愚忠之人,明珠暗投了啊?!?/p>

這一路從北打到南,李徹見過的叛軍將領(lǐng)不少。

有像鄭茂那樣望風(fēng)而逃的,有像劉烴、糜威那樣爭先恐后投降的,也有像獨孤宏那樣在戰(zhàn)場上陣亡的。

但像劉仁詹這樣,在戰(zhàn)敗后決絕地選擇自刎殉節(jié),這還是頭一個。

想到此處,李徹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憋悶。

這一仗說到底還是大慶的內(nèi)戰(zhàn),戰(zhàn)死都是大慶的子民,都是潛在的可用之才。

就說這劉仁詹,觀其布防指揮,確有大將之才。

若能歸順,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鎮(zhèn)守一方的邊軍棟梁。

如今卻為了一個世家和偽帝,將性命白白葬送在內(nèi)戰(zhàn)的泥潭里,如何能不讓人扼腕嘆息?

沉默了片刻,李徹收斂了心緒,再次開口:“人死罪消,他既已用性命全了他的忠義,朕便成全他這份氣節(jié)。”

他看向秋白,下令道:“收攏劉仁詹的尸身,尋一口上好的棺木,好生裝殮安葬?!?/p>

“在他墓前,給他立一塊碑,就刻‘故大慶壽州守將劉仁詹之墓’?!?/p>

“算是朕全了他這份愚忠,也給后來者,留一個念想?!?/p>

“末將遵旨!”秋白連忙躬身領(lǐng)命。

眾將聞言,心中亦是各有感慨。

對于劉仁詹這樣的對手,他們可以擊敗他,可以殺死他,卻也不得不給予一定的尊重。

將軍陣前死,便是最體面的結(jié)局。

李徹不再去看劉仁詹的遺體,策馬緩緩前行,目光投向壽州城更深處。

拿下了壽州,淮南門戶洞開,飲馬長江已是指日可待。

但通往帝都的道路,注定還要以鮮血和生命鋪就,這其中有敵人的,也可能有自己人的。

而這份沉重,卻是自己作為帝王必須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