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家庭地址,辦完提貨手續(xù)后,高遠(yuǎn)和高雅沒急著回家。
好不容易進(jìn)趟城,姐弟倆決定好好逛一逛。
兩人先把百貨大樓從上到下逛了個遍。
高遠(yuǎn)給姐姐買了些雪花膏、糖果、零食等物。
在賣鞋子的柜臺發(fā)現(xiàn)一雙坡跟黑色女士皮涼鞋,樣式新穎,一問價格19塊錢,高遠(yuǎn)算計了一下目前手中的存款余額,咬咬牙買下來。
這是送給老媽的禮物。
他口袋里的錢眼見著嘩嘩往外流。
自重生以來,一個劇本賣了1200,《李志遠(yuǎn)》的小說掙了稿費350,一首歌300塊。
劇本掙的1200塊補貼家用給了老媽200,孝敬小叔、小姑各200,給了姐姐100塊,后來又給了100塊。
這就是800塊冇了。
今兒淘了張工業(yè)券,花掉50元,買洗衣機花費480,各類雜物26,又是個556花了出去。
加上他在學(xué)校里的吃穿用度,手里僅剩400多塊錢。
掙錢的速度還是太慢了。
他總說,小說掙得多花得也多,其實,他也跟小叔一個脾氣,手里存不下錢。
有點錢不花出去就跟拿刀子剜他肉似的難受。
這不行啊,首先得加快掙錢的速度。
其次,得養(yǎng)成存錢的習(xí)慣。
高遠(yuǎn)暗下決心。
“小遠(yuǎn),姐請你吃鹵煮啊。”高雅挽著高遠(yuǎn)的胳膊,微笑著提議道。
“行啊,小腸陳?”
“可以,走著。”
姐弟倆來到南橫東街的燕新飯館里,見取餐口后面的陳玉田老爺子右手拿著刀,左手直接從大鐵鍋里往外抓肥腸,接著將肥腸甩到案板上,手起刀落。
咄咄咄……
把肥腸切成段,拿刀一旋,肥腸飛進(jìn)大碗中,接著是肥肉、肺頭、炸豆腐、火燒,或切片或切塊,舀一勺蒜汁,放點香菜末,最后往碗里澆一大勺湯。
嚯,就叫一地道!
自56年公私合營后,小腸陳的名號就不讓用了。
陳玉田老爺子在這家燕新飯館里掌勺,一干就是30年。
改開后,第四代傳人陳秀芳才在老爺子的支持幫助下重新在南橫街亮出“小腸陳”的招牌,恢復(fù)了這家百年老字號的榮光。
店里吃飯的人不算多,很快就排到了姐弟倆。
“老爺賊,忙著呢?”高遠(yuǎn)嬉皮笑臉道。
陳玉田抬起頭,見是這貨,也樂了,“你小子可好長時間沒朝面兒了,我聽說你搬家了?”
高遠(yuǎn)當(dāng)胡同串子那會兒就經(jīng)常來燕新飯館吃鹵煮打牙祭,跟老爺子混得很熟。
他笑了笑,說道:“搬了有段日子了,這不是我父親恢復(fù)工作了么,學(xué)院把之前收回去的房子又還了回來,我們一家就搬回了學(xué)院。”
“那挺好,住樓房比住雜院要強,風(fēng)吹不著雨淋不著的。大碗兒小碗兒?”老爺子笑著問道。
高遠(yuǎn)看看高雅。
高雅說道:“我要個小碗吧,大碗怕吃不了?!?/p>
老爺子看看她,“這是……小雅?”
高雅嘿嘿笑道:“陳爺爺,您還記得我呀。”
“記得記得,你插隊之前沒少跟這個淘氣包一起過來,每次來都讓我給你多切點大腸頭,我印象深刻呀。
哎呀,以前那個梳倆羊角辮的小丫頭長成大姑娘了,也就是你上門了,咱爺兒倆在大馬路上一走兩碰頭,陳爺爺怕是真就不敢認(rèn)你了。”
陳老爺子今兒談興很弄,根本不管后面排隊的顧客們直眉瞪眼,還是嘟嘟囔囔,一時興起,跟姐弟倆聊了起來。
高雅一樂,說道:“我能認(rèn)出您來,您這幾年都沒什么變化,精神倒越發(fā)矍鑠了?!?/p>
陳老爺子哈哈大笑,“閨女兒,沖你這句話,今兒陳爺爺請客了,給你來一碗全腸頭的。”
“那還不得把我給膩死啊,您按正常的來就成?!?/p>
“好好好,你嘗嘗,陳爺爺這些年的手藝退步了沒?!?/p>
說著,老爺子徒手撈食材,咔咔咔一頓切,嘩地澆上湯,一晚冒著熱氣的鹵煮火燒就算齊活了。
高雅端起碗來提鼻子一聞,“地道!”
老爺子眉開眼笑,又給高遠(yuǎn)整了碗高的,說:“找個地兒快去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高遠(yuǎn)接過碗來,道聲謝。
姐弟倆找了個空桌大快朵頤。
小腸陳的鹵煮講究一個腸肥而不膩、肉爛而不糟、火燒透而不粘,比什么大柵欄門框胡同的百年鹵煮強出百倍。
陳秀芳端著一盤芥末墩,一盤炸灌腸走過來,放在桌子上后笑著說:“給你倆加菜。”
“陳姨,這不合適?!备哌h(yuǎn)忙說道。
“這有什么不合適的,一段日子沒見你小子倒學(xué)會客氣了。吃你的吧,不夠再說。”陳秀芳又拍拍高雅的肩膀,笑著離開了。
這頓飯吃得姐弟倆心滿意足。
吃飽后,高雅到底沒讓老爺子請客,主動結(jié)了賬。
燕新飯館是國有館子,老爺子請客,就得老頭兒自個兒掏錢,這種占便宜的事兒姐弟倆都干不出來。
陳秀芳好說歹說才勉強收了鹵煮火燒的錢,芥末墩和炸灌腸的挑費死活不肯收。
姐弟倆扔下錢就跑了。
公交車站上人很多。
604路公交車開過來的時候,人們一窩蜂地往車上擠。
高遠(yuǎn)是個壞種,眼見的姐姐被擠得東倒西歪,站都站不穩(wěn)了,他扶了一把,然后張大了嘴巴,搖頭晃腦大聲喊道:“讓一讓啊,讓一讓,女士優(yōu)先懂不懂?”
混雜著蒜味兒、香菜味兒、臟器味兒的口氣一吐出來。
嘩的一下,周邊的人捂著鼻子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
這孫子太損了,你這是大喘氣兒么,你這分明是往外噴毒氣彈吶!
有個大媽剛想往外蹦臟字兒,被高遠(yuǎn)拿眼珠子一橫,哈出一口氣,立馬倒退三步,“您先請您先請,好嘛,往你跟前湊一湊,老太太我今兒可就能省一頓晚飯了?!?/p>
這話說得高遠(yuǎn)也樂了起來。
高雅瞪他一眼,輕聲道:“丟人現(xiàn)眼的玩意兒,趕緊上車?!?/p>
高遠(yuǎn)嘿嘿一笑,大步邁上公交車。
售票員還沖他豎大拇指,輕聲說:“高,你實在是高!”
我高個屁!
這都是逼的。
姐弟倆剛回到家,送洗衣機的師傅也到了。
兩個安裝師傅搬著個大紙箱子走進(jìn)來,現(xiàn)場拆箱現(xiàn)場安裝。
“放哪兒???”年紀(jì)大的洪師傅問道。
高遠(yuǎn)說:“放衛(wèi)生間吧,衛(wèi)生間有上下水?!?/p>
洪師傅說聲好,招呼王師傅干活。
高遠(yuǎn)摸出煙來給兩位師傅分別遞上根,幫忙點了火。
倆師傅更賣力氣了,把皮管子往水龍頭上一接,排水管塞進(jìn)地漏里,通上電。
高遠(yuǎn)趕忙把一早洗了一半的臟衣服塞進(jìn)洗衣機,扭開面板上的圓咕嚕扭,將其調(diào)到注水選項上。
一股自來水順著洗衣機的進(jìn)水口噴涌而出,注入到洗衣桶內(nèi)。
嘩啦啦的聲音響了起來,洗衣機開始工作,進(jìn)入了洗滌狀態(tài)中。
洪師傅一瞧,笑著對高遠(yuǎn)說道:“行家啊,之前用過?”
高遠(yuǎn)打了個哈哈說道:“看別人用過,又不是很難,就記在心里了。”
“得了,洗衣機工作正常,我們撤了?!?/p>
“坐下喝口水吧。”
“不了不了,還有不少貨得送呢,留步吧您二位。”
兩位師傅走了。
姐姐坐在沙發(fā)上研究著使用說明書,道:“有了洗衣機確實方便很多啊,還有脫水功能,這個脫水功能就是甩干吧?”
高遠(yuǎn)點頭道:“沒錯兒,就是甩干?!?/p>
傍晚,老媽下班回來后震驚了一下,“哪來的洗衣機啊?”
高雅笑嘻嘻說道:“我弟給家里買的,說是要解放您的雙手,讓您別那么勞累了?!?/p>
張雪梅瞪高遠(yuǎn)一眼,沒好氣兒地斥責(zé)道:“有倆錢兒你就亂花,這臺洗衣機不便宜吧?”
高遠(yuǎn)一笑,道:“480,也不是亂花,您這雙手嬌貴,拿起手術(shù)刀就是一條人命,咱可一定得把這雙手保養(yǎng)好了?!?/p>
張雪梅撇他一眼,心里美滋滋的。
高躍民也回來了,一眼瞧見洗衣機,也大為驚訝,問清楚后,他笑道:“兒子說得對,這錢花得值,兒子這是心疼你呢?!?/p>
張雪梅嘆聲氣,走進(jìn)臥室拿了沓前回來,遞給高遠(yuǎn)道:“媽不是說這錢花得值不值,你心疼媽,媽心里很高興,但是這錢不能讓你花,咱家買臺洗衣機的錢還是能拿得出來的,你收著,聽話?!?/p>
高遠(yuǎn)連忙推拒道:“不不不,這是兒子孝敬您的,無論如何也不能收,您這樣就不把兒子當(dāng)一家人了?!?/p>
張雪梅看看高躍民。
高躍民笑道:“一家人推來讓去的,傳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兒子有這份孝心,你心安理得笑納就是了?!?/p>
高雅也勸道:“是啊媽,我弟是個小財主,給家里做點貢獻(xiàn)不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嘛,等我將來掙了錢,我指定不會比他做得少,您就別見外了?!?/p>
張雪梅擰不過這爺兒仨,搖頭苦笑著把手撤回來,說道:“你倆都是好孩子,媽就不跟你倆客氣了?!?/p>
“對了,還有這個?!备哌h(yuǎn)又把鞋盒子拿過來,打開將鞋取出來,笑道:“您試試看合不合腳,不合適我再拿回去換?!?/p>
張雪梅心里那叫一個美啊,兒子長大了,知道孝敬老媽了。
她坐下試了試,又站起來走了一圈,笑著說:“特別合適,遠(yuǎn)子,小雅,你倆等著啊,媽給你倆做好吃的?!?/p>
“我想吃餛飩?!?/p>
“好,那就吃餛飩?!?/p>
高躍民笑道:“多包點兒,我也想吃餛飩?!?/p>
張雪梅一瞪眼:“我看你像個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