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攤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我倆能有什么辦法啊,這年頭兒又不讓拉廣告,所以只能指望廠里的支持?!?/p>
李文化也嘆息道:“是啊,一點辦法都沒有。”
汪陽點了根煙,又把煙盒遞給李文化,說道:“就不能壓縮開支嗎?”
高遠明白他的意思,搖頭道:“我給您算一下吧,這部戲分量最重的部分是闖塔,如果把闖塔的戲份全部拍攝下來,怎么也得耗時二十分鐘。
后期制作每多減一刀就會減少一分故事的精彩性和完整性。
所以說,這部影片的時長肯定會超過100分鐘的。
按照現(xiàn)在的慣例,一部影片最多90分鐘,如果我們因循守舊,按照90分鐘去拍攝,這故事就虎頭蛇尾了。
所以我才說,增加預(yù)算是為了呈現(xiàn)故事的完整性和可看性。”
他上一部《瞧這一家子》就是在原版的內(nèi)容上縮減過時長的,砍掉了一些無用的情節(jié),使整部影片的節(jié)奏更加緊湊。
當(dāng)然,這會兒也不是沒有制片廠拍攝過超過90分鐘的電影,但那屬于個例。
李文化見汪陽還在猶豫,也補了一句:“廠長,我個人的意見和高遠同志一致,闖塔是整部作品中最重要的部分,也是最精彩的看點,如果不能完整拍攝,那整部片子就塌了?!?/p>
汪陽狠狠抽了口煙,兩道濃煙從鼻孔中噴出,他沒說話,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打給孫文今,請他過來一趟。
不多時,副廠長孫文今到了,一見高遠和李文化在座,就知道兩人所為何來。
他打趣道:“你們兩個這是來給老廠長施壓了呀,為了《太極》的拍攝資金來的吧?”
高遠笑了笑,說:“孫廠長料事如神?!?/p>
孫文今坐下了,點點他,道:“你小子甭拍我的馬屁,我沒那個料事如神的能力。你這事兒汪廠長早就考慮到了,猜到這部片子的拍攝資金方面一定會超出預(yù)算來,所以提前跟我說起過?!?/p>
汪陽苦笑道:“果不其然,這二位今天找我批預(yù)算來了?!?/p>
孫文今問道:“找您要多少錢?”
汪陽伸出一根手指頭。
孫文今嚯了一嗓子,“你倆還真敢開牙,100萬吶,這可不是超預(yù)算這么簡單的事情了,你們這是逼得廠里不得不壓縮其他影片的制作費用。”
高遠也是苦笑連連,道:“想要把這部片子拍好,不投入資金怎么行。二位領(lǐng)導(dǎo),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孫文今和汪陽對視了一眼,說道:“倒也不是說沒有其他辦法,開源不成咱就節(jié)流,我研究過劇本,你們這部片子的重頭戲是闖塔沒錯吧?”
李文化點頭道:“是?!?/p>
孫文今又道:“那就把有限的資金投入到重頭戲的拍攝上,在服裝、道具、置景方面能省則省吧?!?/p>
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高遠不贊同。
他說道:“服裝、道具、置景恰恰是最需要加強的方面,孫廠長您想啊,如果說我們拍攝出來的晚清風(fēng)貌讓觀眾一看就很假,劇中的人物只留個大辮子穿得卻四不像,那這部片子可就徹頭徹尾地失敗了,也會被人說咱們北影廠不專業(yè)的?!?/p>
“小高說的也有道理,咱們廠是國內(nèi)電影事業(yè)的領(lǐng)頭羊,拍出來的東西不倫不類,不僅是觀眾,更會讓同行們笑破大牙的。”汪陽說道。
孫文今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他輕嘆一聲,嗓音低沉,道:“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向上面打報告,申請專項資金?!?/p>
高遠有個疑問,上面指的是哪個上面?
是電影局,還是文化部?
這倆老狐貍一唱一和的,不會在打我的主意吧?
果不其然,汪陽笑著說:“這是唯一能夠解決你們倆拍攝資金需求的辦法了,小高,要不,廠里打個報告,辛苦你拿著報告去文化部走一趟?”
“愛誰去誰去,我不去!”
你倆套路我呢?
為了解決拍攝資金不足的問題,讓我去找我大伯走后門,說是套路我都是對你倆的稱贊了。
你們這是把我往躍華同志的鞋底子下送啊。
高遠特肯定,只要自己拿著報告找上門,即便大伯給面子,批了,也不會真抽自己,但一頓狠批肯定是免不了的。
為了公家的事情讓自己往里面搭人情,傻逼才干這種事兒。
汪陽屈指敲打著沙發(fā)扶手,面容嚴肅道:“那就沒辦法了,廠里只能按照規(guī)定給你們70萬。”
威脅我啊。
高遠起身就走,“愛拍不拍,偌大的國家,又不是只有北影廠一家電影制作機構(gòu),你不拍是你的損失,大不了我去找上影,找長影,找八一廠?!?/p>
孫文今繃不住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聲說道:“你小子咋說急就急呢?廠長只是提了個建議,你不同意也沒拿槍逼你去,你還一蹦三尺高了。
坐下坐下,咱們再討論討論,看看還有沒有其他解決問題的方式?!?/p>
高遠停住腳步,冷笑道:“您也甭跟我打這個馬虎眼,有其他解決問題的辦法您二位也不會套路我去找我大伯走后門,您得知道一點,我這個劇本才是好姑娘不愁嫁。
并且這個本子廠里沒給過我一分錢稿酬,也沒簽過任何合同,嚴格說起來,版權(quán)還在我手里,我愛賣給誰那是我的自由,廠里無權(quán)干涉?!?/p>
“話不能這么說啊小高,廠里不是解決了你小叔的工作問題了么?!?/p>
“沒關(guān)系,我去跟我小叔說,讓他主動辭職就是了。《李志遠》那個本子,就當(dāng)做我給領(lǐng)導(dǎo)們的辛苦費了,也不能讓你們白忙活一場?!?/p>
“你這孩子,咋是個急脾氣呢?!?/p>
“我拿出了我最大的誠意,卻被您二位聯(lián)起手來當(dāng)槍使,擱你你急不急?再說了,既然得不到廠里的支持,我主動走人還不成嗎?”
孫文今被高遠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他看了汪陽一眼,心說,失算了吧我的老伙計。
汪陽也沒料到高遠的反應(yīng)會這么大,一時間老臉通紅,嘆息一聲,沉思片刻后妥協(xié)道:“得了,你小子也別惺惺作態(tài)的了,跟我們倆老頭子玩兒什么假招子?
這樣吧,我先把這個劇本拿給廖公看看,廖公看了好,豁出我這張老臉去,我也給你弄100萬來,這下你滿意了吧?”
高遠就知道他還有后招,不給他上點兒狠的,這只老狐貍是不會輕易把后手亮出來的。
他又回到沙發(fā)上坐下來,看著老廠長,說道:“這可不是我逼您的?!?/p>
“是我自個兒上趕著行了吧?!?/p>
“您要這么說,我還能感受到一點組織的關(guān)懷?!?/p>
“你小子可真是個混不吝!還有什么要求,你一并提出來吧?!?/p>
“這部片子,廠里能給我多大的權(quán)力?”高遠問道。
汪陽瞪著眼說道:“你小子還想當(dāng)制片人不成?想都不要想我跟你說!”
這年頭兒,國有大廠特講究論資排輩。
尤其是文藝戰(zhàn)線上,講究個傳承有序。
郭德綱說得沒錯,師父收徒,徒弟們學(xué)藝三年,效力三年,在這六年中,師父管徒弟的吃喝挑費,出師之后頭三年掙的錢全是師父的。
北影廠呢,進廠后的年輕導(dǎo)演往往是先當(dāng)三年學(xué)徒工,再當(dāng)三年副導(dǎo)演,最后能不能當(dāng)導(dǎo)演單獨執(zhí)導(dǎo)一部影片的拍攝,一看你的業(yè)務(wù)能力,二看你的造化機遇。
高遠也是非常清楚這一點的,他說道:“我沒想過要當(dāng)制片人,您給我個總策劃的職位吧,只要讓我深度參與到這部影片的拍攝過程中去就成?!?/p>
汪陽從始至終都知道這小子野心十足,他看了看孫文今,見老孫也微微點頭,表示同意,便說道:“你這個臭小子啊,可真會給我出難題。
全廠上下千把號人都看著呢,你這是硬逼著老頭子我推你上位啊。
得了,就這樣吧,老頭子也想明白了,既然要用你,這個風(fēng)險我就得承擔(dān)。
總策劃就總策劃吧……
文化,你們問題吧?”
李文化笑著說:“我求之不得,小高講戲的本事誰不清楚啊,他愿意深入?yún)⑴c到影片的拍攝制作中來,還省了我不少事兒呢?!?/p>
“既然你們倆商量好了,那,過完元旦就盡快組建拍攝班子,包括劇本的完善,演員的挑選,服化道的準備,最重要的是,剛才小高不是提出來了么,要在影片中展現(xiàn)出晚晴的風(fēng)貌,因此選景就成了重中之重,這方面,你倆有啥考慮嗎?”
李文化搖搖頭,說道:“我還沒來得及想那么細?!?/p>
高遠想起了一件事情,問道:“廠長,廠里是不是有拍《茶館》的計劃?”
汪陽愣了一下后才回答道:“沒錯兒,謝添導(dǎo)演跟我提過幾次,我還在斟酌,沒敢答應(yīng)。你突然提起這茬來,是有什么想法嗎?”
高遠笑道:“老舍先生的《茶館》描寫的也是清末民初的故事,如果廠里要改編這部作品,肯定是需要搭建外景的吧?”
見汪陽點頭,他繼續(xù)說道:“這不就得了,我們的《太極宗師》也需要搭建外景,要展現(xiàn)一些老BJ街頭巷尾的風(fēng)貌,那就先建設(shè)起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