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啊,她的孩子。
天上的星辰落入她的懷中,她卻要硬生生摔碎。
孩子的到來,讓她免受懲罰,但她作為母親,卻要殺死孩子。
此生唯一的,最后的孩子……
孩子沒有原罪,有罪的是她,是周景行。
她正是因為愛這個孩子,才不能夠自私地把他帶到世上飽受非議。
秋榕榕心神不寧。
她既需要這個孩子保命,又不能夠真正地生下。
憂慮過度,寢食難安。
她孕反嚴重。
秋榕榕胃口變差。
周景行每天煮一小碗銀耳雪梨湯溫著。
他坐在床邊一口一口喂她吃。
她張著嘴,能多吃兩口,他就心滿意足。
秋榕榕孕吐時,他跟過來陪在馬桶邊。
一只手握著她,另一只手拿毛巾替她擦嘴角。
秋榕榕必須在床上躺著保胎。
因為不下床,渾身酸疼。
周景行不讓護工動手,他按照按摩書上的教學,坐在床邊幫她按腿。
技術(shù)不錯,值得打賞兩百小費。
他們關(guān)系有所緩和,秋榕榕也不再直呼其名。
她溫順地靠在他的懷里,手指把玩著他的袖口,“哥哥,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剛查出來,這才一個月不到,不急?!彼孟滤齺y玩的手,腦海里卻不自覺地想給孩子起的名字。
“起一個男孩名,一個女孩名?!彼朴频卣f著,她得讓他對這個不可能出現(xiàn)的孩子產(chǎn)生感情。
甜蜜的毒藥,外面裹著糖霜。
周景行低頭看她,她沒有生存危機的時候,慵懶又美麗,她一直在避免和他視線接觸,以防止他看見她時不時流露出的哀傷。
他不能太縱容她。
她看似溫順無害,其實心里日日夜夜期盼他惡有惡報。
他不會讓她如愿。
她沒有親手決定報應的能力。
這個世界是強者主宰的世界。
她是弱者。
見周景行不說話,秋榕榕繼續(xù)說道:“那就先取一個中性的小名,男孩女孩都可以叫呦呦,呦呦鹿鳴,食野之蘋。等孩子下來,跟著你姓周……”
“我不姓周。”周景行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別來目光,“等你胎像穩(wěn)一些,江無渡會幫你檢查孩子的性別,到時候再決定孩子的名字。”
秋榕榕“嗯”了聲。
他伸出一只手,幫她輕按太陽穴。
“醫(yī)生說你憂思過重?!?/p>
“我是開心。”秋榕榕閉上眼睛。
周景行知道,秋榕榕不開心,這個孩子的到來,令她感到欣喜,又令她感到惶恐。
她喜歡小孩,卻又不能喜歡上和他的小孩。
她在利用這個孩子保命,所以良心受到譴責。
周景行覺得好笑,僅僅是到這個地步,她的良心就會受到譴責,看來她真的一點壞事都做不了。
她的父母窮兇極惡,為了一尊翡翠玉佛,連對他孕期的母親都能下得了手。
一場大火,燒死那么多人。
里面又有多少個孩子?多少個母親?
他們懺悔了嗎!
假惺惺地求神拜佛,拿出錢來做慈善,這可算不上懺悔。
真正的孽債要用血淚來償還。
父母邪惡,生出的孩子,卻教育都沒有一絲壞心。
稀奇,連周景行都覺得,秋榕榕這樣的人存在真稀奇。
秋榕榕原本準備和周阿姨搭上線后,就借沈硯川或江無渡的手摔倒。
時間要在懷孕的三個月以內(nèi),這個時期的孩子最不穩(wěn),她身體素質(zhì)也是極差,摔一下,這個孩子就保不住了。
這樣做,既可以挑撥他們和周景行的關(guān)系,又可以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現(xiàn)。
周景行是警告過她,孩子如果沒有了,她就和孩子一起死。
那如果這個孩子是被他的同伴害死的呢?
為了保證自己安全,讓周景行違背之前所說的雙死,秋榕榕還需要給自己再加一層籌碼。
那就是周阿姨。
秋榕榕身上有周阿姨想要的關(guān)于翡翠玉佛的秘密。
她需要讓他們知道,自己身上還有利用價值。
這樣才不會被處死。
秋榕榕這兩天像是和周景行表忠心,一直催促他們想好計策,她愿意配合他們和周阿姨見面。
這條路,是秋榕榕的生路。
但秋榕榕夜夜驚夢。
在夢里,她總是聽見嬰兒的啼哭聲,她看見流產(chǎn)出來的小孩,已經(jīng)長出小手小腳。
醫(yī)生用鉗子扯斷胎兒的四肢,夾碎頭顱,從她的身體里拿出來,然后再拼湊完整,以防止還有碎片殘留在他的身體里。
被重新拼湊的孩子朝著她爬過來。
伸出手叫她“媽媽”。
轉(zhuǎn)眼間,她又夢到渾身是血窟窿的周阿姨。
周阿姨雙手掐著她的脖子,質(zhì)問她:“你為什么要害我?我救你上船,幫你逃跑,你卻為了自己活命要把我置于危險的境地,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周阿姨猙獰的面孔在灰霧里消散。
她又看見周景行拿著刀柄,刀柄又冷又硬,奪走了她少女時期對愛情所有的旖旎幻夢。
后來又變成了更恐怖的槍管。
她從不敢去細想那些夜晚發(fā)生的事情。
只能全部藏起來。
把所有的記憶折疊,壓了又壓。
只要不展開去想,痛苦就不會那么鋪天蓋地地將她淹沒。
她還夢見自己的頭顱泡在福爾馬林里,江無渡隔著玻璃罩子和她說話。
夢見沈硯川鏡片下冷酷的雙眼。
他手下的一顆槍子,就是一條人命。
無論她怎么跪地求饒,都無法保下那些人的性命。
血債累累。
都是血。
到處都是尸體!
他可以前一秒還笑著和她說話,下一秒就用牙簽戳穿她的手指。
秋榕榕在夢里,看見自己成為尸體的一員。
她猛然驚醒。
下身一片潮濕。
秋榕榕想伸手去摸,但是他的雙手被手銬固定在床頭。
之前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用手銬,因為她懷孕,他怕她做出傷害小孩的事情,又重新用上手銬。
秋榕榕噩夢驚醒后大喘氣,動作太大,驚醒周景行。
“怎么了?”
“做噩夢尿床了?!?/p>
周景行把被子掀開,用手一摸。
手上的,是鮮紅的血液。
秋榕榕也看到了血。
她悲從中來,“不是我……我有好好養(yǎng)胎的,每天都按時吃藥……”
秋榕榕六神無主,不能走,還沒搭上周阿姨那條線,孩子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