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從小就知道,沒有母親的孩子在宮里是很容易被欺負(fù)的。
她可能隨時隨地都會像其他的兄弟姐們和宮女太監(jiān)一樣突然消失。
她的娘親生完她沒多久后便因病去世了。
她的外祖父家雖然是個不小的官家。
但他們也毫不在意她這個在宮中沒有了母親的公主。
而對于她的父皇來說,其他的孩子,即便是夭折了,他也不會太難過。
她見過的。
惠妃的孩子被淳妃害死了,父皇也只是過來看了一下,雖然心情低落了一陣,但也沒太大的波瀾。
父皇只愛長姐好三哥。
因為他們是父皇心愛的皇后娘娘生的孩子。
對其他的孩子有愛但不多,也沒有什么偏寵。
他見到自己的時候,甚至?xí)氩黄饋碜约旱拿帧?/p>
長姐回宮后,便得到了父皇最多的寵愛。
她聰慧有魄力,后宮里的娘娘們都怕她。
就連之前在皇宮里耀武揚威的三哥都被長姐收拾的服服貼貼的。
后宮里有不少女人,都想過謀害林燁和長姐。
可長姐太聰明了,不僅僅能識破計謀,還能反殺她們。
想害他們的娘娘不是被杖斃,就是被打入了冷宮。
亦或是再也無法生育,連胎兒也保不住。
至于安安分分的妃子,既能平安誕下胎兒,長姐偶爾還會為她們在父皇面前說說好話。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瘋狂的崇拜長姐。
她很喜歡跟在長姐身邊。
長姐雖然有點兇,在她犯錯的時候還會揍她。
但是她好高興,因為沒有人管她,只有長姐會管她。
當(dāng)其他人知道她是長姐的小跟班以后,對她也越來越客氣。
她寢殿也從未短缺過什么。
也沒有人敢欺負(fù)她了。
偶爾父皇見到自己的時候,也能叫出她的名字。
但是她不喜歡父皇,除了長姐,她誰都不喜歡。
最討厭的,就是林燁。
因為他會經(jīng)常作妖,在長姐面前爭寵。
討人厭。
她喜歡賴在長姐的宮殿。
長姐的宮殿里有各種書,她從小就對算術(shù)感興趣,所以在長姐看兵法的時候,她在看數(shù)術(shù)算典。
長姐在看資政通鑒,她也在看數(shù)術(shù)算典。
長姐不在的時候,她就喜歡安安靜靜的趴在床底下偷看話本。
包括但不僅限于長姐的床底下。
所以,她發(fā)現(xiàn)了很多秘密……
比如,林燁對長姐的感情一點都不干凈。
比如,淳妃總想害死林燁,淳妃不能生育也是長姐動的手。
比如,那個陰沉沉的叫蕭庭夜的家伙,幾次都差點把林燁弄死。
還有……他總是偷偷撿走長姐掉落的貼身物品……
……
但是她不敢說。
這些秘密,也許有一天,會自己冒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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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小七果然帶著白清寒離開了。
離開前,她還給林昭月留下了一大箱子銀票。
看到那一大箱子銀票的時候,木瓔震驚的嘴巴都張的老大。
她只見過一大箱的金子,還沒見過一大箱的銀票。
而這一大箱銀票的面額,都不知道能換多少箱金子呢。
而小七的離開也讓林慎十分不舍,難過了好一陣。
與此同時,神離谷的鑄器師也到了,并且鍛造出了更輕便殺傷力更大的作戰(zhàn)兵器。
蕭庭夜見到這兵器時,神色也明顯的有了一絲變化。
作為將領(lǐng),他很明白這種武器意味著什么。
要知道,對于士兵來說,兵器的輕便和殺傷力不可兼得。
而宿長雪所拿來的這把戰(zhàn)刀,卻能在減少重量的同時,將殺傷力放大。
“這是我答應(yīng)過蕭大人的?!?/p>
宿長雪淡淡笑了一下,雙手將戰(zhàn)刀奉上。
蕭庭夜伸手接過,在手里掂了掂。
“宿公子言而有信,手下又能人眾多,本官很是敬佩?!笔捦ヒ勾浇且渤渡蠐P了揚。
宿長雪挪開視線,“宿某從來說一不二,既然是答應(yīng)過的事情,自然會做到?!?/p>
“稍后,我會命人將圖紙送過來,只需要將圖紙和這把刀送給鐵匠,自然便可量產(chǎn)?!?/p>
顯然他并不怎么想跟蕭庭夜多說什么,說完這句話便準(zhǔn)備走了。
可蕭庭夜卻忽然開口。
“宿公子就不想知道,公主殿下和我是什么關(guān)系嗎?”他撫摸著手中兵刃,平靜的語調(diào)里分明帶著幾分試探和挑釁。
用林昭月的話來說,是讓人聽了想要幾耳光扇死他的口吻。
但權(quán)傾朝野的蕭大人,素來隨心所欲也沒有人敢在老虎嘴巴上拔毛。
宿長雪前行的步子停滯了一下。
他容色看不出什么情緒,“無論蕭大人與公主殿下是什么關(guān)系,都不影響我如今與公主殿下之間的情分。所以,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區(qū)別呢?!?/p>
他勾唇,“更何況,無論公主殿下未來榮辱,宿某,不出意外都會陪伴在側(cè)。這世上,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有比這更牢靠的關(guān)系了?!?/p>
“這刀兵,不僅僅是為承諾。更多是為了殿下大業(yè),蕭大人擁兵自重,可要謹(jǐn)慎些才好。宿某可不想見到,有朝一日,要為殿下清除的障礙,變成了蕭大人?!?/p>
他不急不緩的說完這句話后,便邁步走了出去。
而蕭庭夜的容色也在宿長雪的每一句話下,變得越來越森寒。
寒鐵上倒映著他那張俊美無雙卻冷的駭人的臉,仿佛比起那刀刃還要危險。
他眼底如同噙著兇光的猛獸,好似隨時都會沖破桎梏將對方徹底撕碎。
宿長雪在告訴他。
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只會比他和她的關(guān)系更加穩(wěn)固。
他甚至懷疑自己會背叛她……
呵……
他哪來的資格?
竟敢質(zhì)疑他?
他身旁的桌子也在瞬間粉碎坍塌了下去。
他嘴角忽的咧開了一絲殘忍的弧度,“宿長雪,你真以為……我不敢動你?”
林昭月原本是來找蕭庭夜的,卻沒想到在外間正好聽到了他們二人的對話。
在宿長雪出來時,她側(cè)步往后退了一點,便被走廊的柱子擋住。
而宿長雪也已經(jīng)快步離開了院子,并未停留。
林昭月微簇了下眉。
她沒想到蕭庭夜和宿長雪之間的火藥味竟然這么重。
宿長雪在她面前從來都是穩(wěn)重從容,也從沒有過激的話,也沒見過他紅臉。
即便他跟陸沉舟之間關(guān)系出現(xiàn)裂縫,被陸沉舟屢次暗諷針對時,也不曾惱過。
可方才在蕭庭夜面前,所說的話,可以說每句話都戳對方的肺管子去的。
攻擊力簡直強的可怕。
在蕭庭夜這種人面前,竟然還有這種攻擊力……
著實讓她刮目相看。
她嘖了一聲,低聲感嘆:“這個男人竟然也有兩幅面孔……”
不過宿長雪的話,既讓她安心,也讓她詫異。
安心的是,宿長雪看來已經(jīng)認(rèn)定她了。
不會有什么變故。
詫異的是,她沒想到宿長雪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會認(rèn)定她到這種程度。
甚至,還警告了一番蕭庭夜。
手握兵權(quán),若是起了別的心思,那么他也會將他視作自己的阻礙和敵人,掃清他這個阻礙。
這倒是符合宿長雪的性子。
雖然他看似清朗,但實際上也是個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能玩權(quán)術(shù)謀略的,從來不會是什么朗朗君子。
她是,蕭庭夜是,宿長雪,也是。
不過……
她看了一眼屋內(nèi)的方向。
蕭庭夜這條瘋狗,被惹惱了,怕是得咬人。
她轉(zhuǎn)身,吩咐了身邊的木瓔一句,“讓廚房去給蕭大人燉一盅雞湯?!?/p>
木瓔點頭稱是,正準(zhǔn)備離開。
林昭月又喚了一聲,然后在木瓔耳邊多說了一句什么。
木瓔抿了抿唇,笑意揚上臉,“是,殿下,奴婢明白了?!?/p>
一個時辰后。
下人端著一盅雞湯走了進(jìn)來。
“蕭大人,這是廚房給您燉好的雞湯。”
蕭庭夜抬眸,冷聲道:“本官有說要喝嗎?”
下人嚇的雙腿一軟,連忙道:“是公主殿下吩咐的……說蕭大人辛苦了,讓小的們特地為蕭大人燉的?!?/p>
蕭庭夜的眼中冷意散去,目光落在那雞湯上,“公主殿下特意吩咐的?”
下人連連點頭,“不錯。公主殿下待蕭大人是真好。宿公子和其他人都沒有這個待遇呢。”
蕭庭夜那沉積在眼底的戾意也漸漸消失。
聲音都比方才柔和不少:“放下吧?!?/p>
下人放下之后,便很快離開了。
蕭庭夜唇角也彎了彎。
眼底已經(jīng)不是對宿長雪入侵領(lǐng)地般的厭惡和敵意。
而是仿佛看蜉蝣想要撼樹的輕蔑。
既然她需要。
那么留他在她身旁又何妨。
明月不照他,他便永遠(yuǎn)無攀月的可能。
另一邊。
木瓔親自去到了宿長雪所在的院落。
“宿公子,這是我家公主的信物,只要是夏朝官員都認(rèn)得。更可靠信物調(diào)遣駐軍,只要亮出信物,便如公主親臨?!?/p>
木瓔雙手遞上。
宿長雪看著那玉牌片刻,而后坦然收下。
“多謝殿下?!彼鍧櫼恍?,“也勞煩木瓔姑娘跑著一趟?!?/p>
木瓔笑道:“殿下說,這幾日宿公子還請好好休息。僅僅花兩千精兵便拿下盛國兩城,想來宿公子定然十分辛苦才是?!?/p>
宿長雪把玩著手中玉牌。
唇角也淺淺彎了彎,“多謝殿下關(guān)心。”
在木瓔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宿長雪忽然開口。
“木瓔姑娘,公主殿下的病……”
關(guān)于這件事,他已猶豫許久。
但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木瓔愣了一下,而后便明白了過來。
宿公子也是神醫(yī),恐怕公主殿下也將自己的病告訴過他。
所以她便笑著回道:“殿下的病已經(jīng)好了?!?/p>
宿長雪含笑點頭:“是么?那便恭喜殿下了?!?/p>
木瓔也頷了頷首,旋即側(cè)身繼續(xù)離開。
在木瓔走后,宿長雪掛在唇角的笑意也漸漸斂去。
眸色微垂。
原來,已經(jīng)好了么……
難怪……
林昭月覺得自己端水還是端得不錯的。
只是這個端水,也得分清對方對自己的身份來端水。
不然,就端岔了。
當(dāng)晚,某人又摸上了她的床。
寬衣解帶,溫柔的伺候了她半宿。
后半宿抱著她,肌膚滾燙的緊緊相貼。
他摩挲著她的耳垂,氣息灼熱的灑在她的頸間。
“宿長雪此人心機深重,殿下還需小心些才是……”
“不像微臣,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殿下……”
林昭月已經(jīng)乏了,此時已經(jīng)睡得迷迷糊糊。
耳邊一直有人在說話,吵吵囔囔的,像是有無數(shù)螞蟻在爬。
她縮了一下身子,聲音都是軟綿綿的:“嗯……別鬧……”
她這一句話讓本就在克制的男人,越發(fā)隱忍難受。
只能握住她的手,牽引到了自己身下。
“月兒……”他聲音喑啞,帶著濃烈的渴望。
……
第二天林昭月不記得昨晚蕭庭夜說了什么了。
但她醒來時,身上已經(jīng)被換了一身衣裳,一身也清清爽爽,干干凈凈。
這也是她能容忍蕭庭夜時不時晚上來爬她床的原因。
他自己能將一切都收拾好。
“殿下,盛國太子帶到了?!?/p>
風(fēng)眠將拓跋景丟到了林昭月面前。
林昭月抬眸看了一眼。
現(xiàn)在的拓跋景已經(jīng)瘦的皮包骨了,但看向他們時,眼神依然兇狠暴戾。
“我是盛國太子!拓跋景!你們竟然敢這么對我!”
“你們信不信,我父皇會把你們都?xì)⒘说?!?/p>
林昭月慢條斯理道:“拓跋景是吧,帶上吧。等小裴大人到了,一起帶上去是見盛國使臣?!?/p>
雖然大夏拒絕談判。
但雙方總要見一面。
所以約好了在兩國交界處相見,告知雙方的意圖。
如今拓跋景這個人質(zhì)有沒有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但留在手里也算個籌碼。
現(xiàn)在盛國不斷的在派遣使臣來城門前表達(dá)想要談判的誠心。
他們手里不僅僅有太子還有盛國五城。
所以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除非他們不要拓跋景。
但這是不可能的。
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放任敵方殺死人質(zhì)。
這是滅自己威風(fēng)和士氣。
拓跋景通紅著眼睛,“我父皇一定會救我的!你們這些賤人!竟敢這么對我!”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走進(jìn)來聽到這句話的溟夕一腳踹飛狠狠砸向了桌椅。
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拓跋景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