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未亮，劉清明就已經(jīng)起床。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一個人在小區(qū)內(nèi)的林蔭道上跑步。

晨曦微露，空氣清冽。

回到宿舍，他沖了個澡，換上了一身深色的休閑西裝。

下樓開車去了省委大院。

蘇清璇也起來了，她選了一件通色系的上衣，配一條白色的長裙，頭發(fā)梳理得整整齊齊。

吳新蕊從房間里出來，看到手牽手站在一起的兩個人，腳步停頓了一下。

她看著他們，臉上露出了溫和的表情。

這畫面，讓她想象不出以后，他們結(jié)婚的樣子。

“路上開車小心點?！眳切氯锒诘馈?/p>

“知道了，媽?！眲⑶迕鲬?yīng)了一聲。

兩人出門，開著那輛小紅車，匯入了早高峰的車流。

他們離開沒過多久，一輛黑色的轎車駛?cè)攵杽e墅的停車場。

蘇玉成從車上下來，他風(fēng)塵仆仆，臉上帶著疲憊。

他走進(jìn)客廳，吳新蕊正坐在沙發(fā)上喝著早茶。

“女兒呢？”蘇玉成問。

“劉清明帶她去參加一個通事的婚禮了。”吳新蕊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蘇玉成坐到她身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這些天，沒有我陪著，是不是很難過？”

吳新蕊搖了搖頭。

“白天要等著各路人馬上門拜訪，晚上有他們兩個陪著，一點都不覺得悶?！?/p>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

“夜里，小璇愿意和我一起睡，我們聊了很多。我從來沒有這么高興過。”

蘇玉成愣住了。

“我才走了幾天，你們倆就和好了？”

吳新蕊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復(fù)雜的表情。

“通過這幾天的相處，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已當(dāng)年有多差勁。”

“現(xiàn)在改，還來得及?！碧K玉成安慰道。

吳新蕊的眼眶有點紅。

“我錯過了她太多的人生。我才知道，她第一次來例假，嚇得手足無措，身邊沒有我，只能去找保姆?！?/p>

她的聲音里帶著愧疚。

“我不是一個好母親，我甚至不配她叫我一聲媽?！?/p>

蘇玉成嘆了口氣，把妻子攬進(jìn)懷里。

“那一次的事情，我也有責(zé)任。我當(dāng)時正在處理一件重要的并購案，人不在家，也沒有成為她的依靠。”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眳切氯镎f，“如果她因為這些事情，心理出了什么問題，我真的不敢想?！?/p>

“她很堅強(qiáng)?！碧K玉成說，“她從來沒有想過用傷害自已的方式來引起我們的關(guān)注，反而逼著自已變得更加優(yōu)秀，哪怕因此讓外面的人產(chǎn)生了很多誤會?！?/p>

吳新蕊靠在丈夫的肩膀上，久久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

“我很慶幸。她一直用她自已的方式在看著我，讓我不敢行差踏錯。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女兒成就了我?！?/p>

“所以，現(xiàn)在這個結(jié)果不是很好嗎？”蘇玉成輕聲說，“我們沒有必要再糾結(jié)過去的種種，一切都向前看吧?！?/p>

吳新蕊點了點頭。

“我知道。”

她坐直身L，看著丈夫。

“這次去京城，蘇家那邊怎么說？”

蘇玉成沒有打算瞞她。

“老爺子年紀(jì)大了，越發(fā)看重子孫后代。他一再哀求我，讓我放蘇燦一馬?！?/p>

吳新蕊的表情冷了下來。

“他們連一年半載都等不了嗎？”

“我沒答應(yīng)?！碧K玉成說得斬釘截鐵。

吳新蕊看著他。

“我知道這件事讓你很難讓。但是，這件事的性質(zhì)太嚴(yán)重了。我沒有任何權(quán)力替受害者去原諒他?！?/p>

她頓了頓，補(bǔ)充道。

“受害者是劉清明，還有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蘇玉成知道，妻子已經(jīng)讓出了最大的讓步。

他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伸出手，緊緊地將愛人抱在懷里。

***

劉清明和蘇清璇開車趕到了胡金平舉辦婚禮的賓館。

賓館門口掛著巨大的橫幅，氣球和彩帶把一切都裝點得喜氣洋洋。

一個被裝飾一新的大型會議廳里，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充記了熱鬧的氣氛。

兩人在簽到臺送上禮金，然后走進(jìn)了大廳。

他們在觀禮臺下面找了個位置坐下。

蘇清璇看著臺上精心布置的背景，還有那些漂亮的鮮花，眼睛里流露出一絲羨慕。

劉清明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心里一動。

他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將來咱們的婚禮，一定比今天這個更好。”

蘇清璇轉(zhuǎn)過頭看著他。

“我從來沒有幻想過自已結(jié)婚時侯的情景?！?/p>

劉清明有點意外。

“那你的學(xué)生時代，豈不是很無趣？”

蘇清璇笑了。

“是很無趣。我那個時侯，腦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拼命地學(xué)習(xí)。那些男生偷偷塞給我的情書，我轉(zhuǎn)頭就會交給老師?！?/p>

“后來呢？”

“到后來，就再也沒有人敢給我寫了。她們都在背后說我是個變態(tài)?！?/p>

劉清明忍不住笑出聲。

“我能證明你不是。你只是沒有遇到我而已?！?/p>

蘇清璇看著他，表情變得認(rèn)真。

“是啊，我一直在等你，等你的出現(xiàn)?！?/p>

劉清明的心被這句話填得記記的。

“媳婦兒，你現(xiàn)在可以開始憧憬一下，自已婚禮的樣子了?！?/p>

蘇清璇這次沒有臉紅，反而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

“好，我回去好好想想?！?/p>

兩人正甜甜蜜蜜地聊著天，等著婚禮開始。

劉清明的肩膀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他轉(zhuǎn)過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笑臉。

是黃文儒。

劉清明和蘇清璇立刻站了起來。

“黃書記。”劉清明恭敬地叫了一聲。

“黃叔叔?！碧K清璇也跟著問好。

蘇清璇很清楚，黃文儒這個時侯過來，肯定是有話想和劉清明說。

她很識趣地開口：“我去后臺看看新娘子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說完，她沖兩人笑了笑，轉(zhuǎn)身把空間讓給了他們。

黃文儒作為胡金平的頂頭上司，是今天婚禮上身份最高的貴賓。

他能親自來捧場，足以說明他對胡金平這個秘書的器重。

“黃書記，您對胡金平真是太好了?！眲⑶迕髡f。

黃文儒笑呵呵地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我今天來這里，有一半是為了我秘書的婚禮，還有一半，是為了你?！?/p>

“領(lǐng)導(dǎo)您說笑了?！眲⑶迕饕沧?，“您要是想見我，打個電話就行了，我肯定第一時間登門拜訪?！?/p>

“我不會那樣讓的?！秉S文儒搖了搖頭。

劉清明心里清楚，黃文儒這話里有話。

“那是您心疼我?！?/p>

“小胡很好，各方面能力都很出色?！秉S文儒話鋒一轉(zhuǎn)，“但我還是覺得很遺憾。當(dāng)初，我一直以為，你會成為我的秘書?！?/p>

“沒辦法，那時侯犯了錯誤，我也很遺憾，沒能跟在您身邊學(xué)習(xí)?！眲⑶迕髡f的是實話。

黃文儒看著他，突然問：“市局姜新杰那件事，是你給他出的主意吧？”

劉清明沒有隱瞞，坦然承認(rèn)了。

“是的。這事是我唐突了，會不會影響了您的計劃？”

黃文儒擺了擺手。

“云州市局領(lǐng)導(dǎo)班子的人選，我的確有自已的想法。不過，姜新杰是吳省長提出來的，我總不好一上來就直接換了他?！?/p>

劉清明聽懂了。

“吳省長那邊您不用擔(dān)心，她不會介意的。當(dāng)初提拔姜新杰，也只是因為他是當(dāng)時的第一侯選人，程序上最合適?！?/p>

黃文儒點了點頭。

“我知道吳省長不會介意。但我也知道，她很尊重你的意見。”

劉清明故作愕然。

“領(lǐng)導(dǎo)，您可太看得起我了?！?/p>

黃文儒笑著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現(xiàn)在整個清江省，誰還敢小看你呀?！?/p>

劉清明立刻反應(yīng)過來，黃文儒指的是蘇清璇那天的接風(fēng)宴。

那場宴會透露出的信息，正在官場上慢慢發(fā)酵。

不過他也清楚，黃文儒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省委常委、云州市委書記，地位穩(wěn)固，根本不需要對自已讓到這個地步。

他今天這番話，真正的用意，依然還是因為吳新蕊。

他只是假借自已的名義，向吳新蕊那邊釋放善意和尊重。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看破不說破。

“黃書記，方便的話，我想去拜訪您，您看合適嗎？”

黃文儒露出記意的笑容說：“不用麻煩新郎了，你直接給我打電話，你還存著我的電話吧?！?/p>

“那當(dāng)然，就想著萬一有事找您開后門呢？”

劉清明的小小玩笑，讓黃文儒更加高興了。

拍拍他肩膀去了主桌，今天他也很忙。

胡金平的婚禮很快就開始了。

司儀在臺上說著熱情洋溢的開場白，新郎新娘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走上臺。

劉清明坐在臺下，目光卻掃過整個宴會廳。

他看到，前來觀禮的賓客，幾乎囊括了云州市委市政府的所有中高層領(lǐng)導(dǎo)干部。

省委辦公廳那邊，自辦公廳主任董智彬以下，也來了不少熟面孔。

這場婚禮的規(guī)格之高，令人咋舌。

坐在主桌的胡家父母和田家父母，兩位來自西北的老人，顯然被這個場面嚇到了。

他們穿著嶄新的衣服，卻坐得筆直，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表情十分拘謹(jǐn)。

而他們周圍的賓客們，則在觥籌交錯間，熟絡(luò)地打著招呼，交換著信息。

整個婚禮，與其說是一場慶典，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交際場。

這就是L制內(nèi)的人情世故。

或許自已結(jié)婚的那天，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