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河水結(jié)著薄冰,一旦掉下去,不淹死也得凍個半死。
葉西西早有防備,她是故意激怒徐燕紅的,人只有在絕望之下,才會全力反撲,這就叫狗急跳墻。
如果徐燕紅背后的人是羅漱芳的話,見徐燕紅一次又一次地離成功只差一步之遙卻失敗。
真的能忍住不出手嗎?
眼見徐燕紅的爪子就要抓到自己的衣服,她腰身一擰,快速往旁邊側(cè)身避開。
徐燕紅收勢不及,“噗通”一聲整個身體砸向冰面上,薄冰瞬間裂開,冰水裹著碎冰碴灌進她的棉衣,她咕噥咕噥喝了好幾口水,伸出雙手死命往上,嘴里被嗆得連救命都叫不出來。
就在這混亂的瞬間,一道黑影從旁邊的樹影暗處竄出,趁著葉西西避開徐燕紅的空檔,狠狠地往她后背一推!
葉西西只覺得耳邊一陣寒風刮過,整個人重心一歪,就要往河面倒去。
她渾身肌肉瞬間繃緊,雖然一直都處于高度戒備的狀態(tài),可那股力道實在太沉,她雖然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不要往河的方向跌倒,卻控制不住踉蹌著往前撲去。
腳底一個不小心,就被石頭絆了一下,想躲開卻是來不及,慌亂的目光對上羅漱芳身影消失前看過來的帶著陰毒和恨意的眼神。
然后,后腦勺咚的一聲撞在一塊凸出的青石上。
一陣劇痛瞬間在后腦勺炸開,溫熱的血順著脖頸往下流,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耳邊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媳婦兒——”
還有另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葉西西!”
腳步聲、尖叫聲、嘈雜聲……
朦朧的視線中,有不少人向她跑來,意識逐漸模糊,看見宋硯洲像瘋了似的朝她快步跑來。
一身筆挺軍裝沾了不少塵土,下擺掃過地面。
這個如鋼鐵般有著錚錚硬骨的男人,此刻正頓在她的身邊,雙手懸在半空,想去碰她,卻害怕她像易碎的瓷器般,只要碰一下就會傷勢加重。
他就那樣雙眼猩紅看著她,手足無措,喉結(jié)滾動著說不出話。
不遠處萬靖川和謝延安也往這邊跑,滿臉焦急和擔心,人群的喧鬧漸漸模糊。
忽然,一雙涂著淺粉色指甲油的手伸過來,放在宋硯洲肩上,羅漱芳溫柔矯作的聲音響起,“宋團長,你先別動她!葉同志撞到頭,腦部受傷不能亂移,我是護士,我來處理……”
葉西西透過朦朧的視線,看見了羅漱芳嘴角掛著笑,低聲對宋硯洲說著溫和安撫的話,眼睛看向她眸底是藏不住的陰狠。
靠!
老天爺,你在跟我開什么玩笑?
這個狠毒的老妖婆害了人還敢以白衣天使救死扶傷的面目出現(xiàn)在她男人面前!
這得是什么樣的心理素質(zhì)?
葉西西想罵人,可舌尖發(fā)僵。
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只來得及問候一句羅漱芳她祖宗十八代,便徹底暈了過去。
*
一陣陣白色迷霧彌漫,葉西西感覺自己漂浮在空中,無邊無際的輕柔包裹著她。
很舒服,暖融融的,像是回到了母親的子宮般,讓她十分安心。
她試著睜開眼睛,眼里驀地映入一顆開滿了星星粉黃花朵的桂花樹,一陣怡人的香氣襲來,帶來舒爽的感受。
“西西,慢點跑,小心摔著。”
一道溫柔如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葉西西猛地回頭,就看到一個美人站在廊下,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裙,烏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幾縷碎發(fā)被風拂到臉頰邊。
女人的皮膚瓷白,眉眼彎彎時眼角會露出淺淺的梨渦,眉眼之間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葉西西瞳仁瞬間收縮,那是……蔣素心。
她手里端著個竹編的小簸箕,里面裝著剛摘下來的桂花,金黃的花瓣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媽媽!”
葉西西發(fā)現(xiàn)一道稚嫩的聲音從自己喉嚨里發(fā)出,她低頭去看自己的手,小小的,掌心還站著剛才爬樹時蹭下來的樹皮碎屑。
蔣素心笑著走過來,拎著手帕幫她輕輕擦拭掌心的污漬,白玉般的手指寵愛地刮了刮她的鼻尖,“跟你說過了,不許爬樹,萬一摔下來就麻煩了,你偏不聽。”
雖是責怪的話,卻帶著寵溺。
“走吧,媽媽給你做桂花糕,你昨天不是吵著要吃嗎?”
葉西西蹦蹦跳跳跟著蔣素心走進廚房,老式的煤爐上坐著一口砂鍋,里面正熬著冰糖水,甜膩的味道混著桂花香彌漫整個屋子。
蔣素心系上粗布圍裙,動作麻利地將晾干的桂花和面粉混合,一張極美極艷的臉在窗欞透進來的陽光里顯得格外溫柔。
葉西西圍在她身邊,看著她的手上下翻飛做著桂花糕,笑得幸福又滿足。
眼前的畫面倏然一晃,廚房的暖光變成了醫(yī)院病房的慘白。
昔日漂亮的美人兒躺在病床上,原本紅潤的臉色變得蠟黃,一頭黑發(fā)也是去了光澤。
葉西西握著蔣素心冰涼的手,哭泣著問:“媽媽,你會好起來的,對不對?”
她像是一只害怕被母親拋下的幼崽,抓著媽媽的手一遍一遍地問,“你不會丟下西西的,對不對?”
蔣素心虛弱地笑了笑,摸著她的頭一遍又一遍地安撫她,“媽媽沒事,媽媽還要看著西西長大嫁人呢,你乖乖的,等媽媽回家啊?!?/p>
畫面一轉(zhuǎn)。
十歲的葉西西站在紡織廠家屬院自家的房子廚房外面,聽著那一對自從媽媽生病后就搬進自己家里的母女說話。
“玉瑤,這碗藥等下給你蔣阿姨送去,她那么疼你,肯定會乖乖喝下的?!?/p>
“媽媽,這是什么藥?你怎么每次都叫我送?你自己不能去嗎?”
“這可是好東西呢,你蔣阿姨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天天受病痛折磨,這是能讓她舒服的藥?!?/p>
“可是媽媽,我都給蔣阿姨送了好多次藥了,蔣阿姨怎么還整天喊疼?可是西西一來她又不疼了?”
“玉瑤乖,聽媽媽的話送過去,我估計再喝幾次,你蔣阿姨就能解脫了,就不會疼了?!?/p>
葉西西盯著那碗顏色渾濁的藥,突然涌起一股強烈到全身顫抖的不安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