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止這個,”魏榕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得意,“正因為有了這個‘戰(zhàn)爭遺留物’的正當(dāng)理由,財政的專項撥款也順利批下來了!”
“不過……”她話鋒一轉(zhuǎn),帶著點無奈的笑意,“這過程,也著實耗費了我不少精力,磨破了嘴皮子,跑細了腿?!?/p>
江昭陽握著電話,由衷地感慨:“魏書記,這次真是辛苦你了!”
“這份魄力和能力,我是打心底里佩服!”
這不是客套話。
魏榕一個女書記,能在省城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網(wǎng)中撕開一道口子,將最難啃的兩塊骨頭——特別許可和專項資金——一并拿下,這份手腕和韌勁,絕非尋常。
電話那頭似乎傳來一聲極輕的笑,像是羽毛拂過水面。
魏榕的語氣忽然帶上了一點考校的意味:“你還記得我臨走前,跟你提過的那句‘用甘泉古井水泡武夷巖茶,給一個人喝最好’嗎?”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這個……恕我愚鈍,我還真沒明白其中深意?!苯殃柎_實一無所知。
“呵呵……”電話那端,魏榕的笑聲如同清泉滑過鵝卵石,帶著點狡黠和了然,清晰地透過聽筒傳來,甚至能想象到她此刻唇角微揚的模樣,“為的是給劉省長喝呀!”
“他最好這一口,尤其是這種講究到極致的泡法?!?/p>
“劉省長?他好這一口?”江昭陽更加意外了。
他腦海里立刻像倒帶的膠片,飛速檢索著關(guān)于這位省長的信息碎片。
省報頭版的照片!對,就是那張!
劉省長深入基層,在一處茶園里,一位老茶農(nóng)恭敬地遞上一杯新茶。
照片上,劉省長接茶的姿勢極為特別——不是常見的雙手或單手捧握,而是用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指極其優(yōu)雅地托著茶盞底部,手腕微微內(nèi)扣,形成一個穩(wěn)定又賞心悅目的弧度。
當(dāng)時他只覺這姿勢有些與眾不同,透著一種老派的講究,卻未曾深想這竟是某種偏好的外在流露。
劉省長托盞時那三根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
那看似隨意的握姿,實則暗含深意——拇指輕叩杯沿,是上位者的矜持。
中指微曲抵住杯底,彰顯掌控全局的底氣。
無名指若有若無地搭在杯壁,似是漫不經(jīng)心,卻又將一切盡收眼底。
魏榕肯定也看過省報頭版的照片。
這看似簡單的動作,分明是權(quán)力場中最精妙的密碼,每一個細節(jié)看來都被魏榕精準捕捉,化作撬動資源的支點。
“沒錯,”魏榕的聲音帶著洞悉一切的篤定,“去年他在茶產(chǎn)業(yè)發(fā)展座談會,席間就感嘆過,說好茶難得,活水更難求。甘泉古井水配極品巖茶,是他心頭所好?!?/p>
“這話雖然沒見報,但在場的人都聽進了心里。”
電話背景音里突然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汽車鳴笛聲,由遠及近,又呼嘯而去。
魏榕的聲音隨之提高了幾分,蓋過了喧囂:“錢大概明天就會到達宏泰建工的戶頭上了。”
“好!魏書記,你還在省城?事情不是都辦妥了嗎?”
“還在省城,還有事?!?/p>
“還有什么事沒有辦結(jié)嗎?”江昭陽納悶道。
“什么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電流的嘶嘶聲變得格外清晰。
再開口時,魏榕壓低了聲音,“有件事……我也是偶然間,在公安廳那邊得知的。”
“關(guān)于熊斌……”
“熊斌?”江昭陽渾身一震。
“對,”魏榕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種揭露真相的肅殺,“他們在追查熊斌的資產(chǎn)流向時,發(fā)現(xiàn)他在開曼群島……有一個秘密賬戶!”
江昭陽的心臟驟然緊縮,握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骨節(jié)泛白。
“而且,”魏榕一字一頓,清晰地吐出那個數(shù)字,“剛剛成功追回了其中的三百五十萬美金?!?/p>
“三百五十萬美金?”
這個數(shù)字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江昭陽的耳膜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他感覺喉頭猛地一緊,呼吸瞬間停滯,仿佛那熨帖的襯衫領(lǐng)口突然變成了冰冷的絞索,勒得他幾乎窒息。
辦公室里原本熟悉的一切——文件、君子蘭、窗外陽光——瞬間變得模糊扭曲。
眼前只剩下那個天文數(shù)字在瘋狂跳動。
“折合……折合人民幣兩千四百萬?”他的聲音干澀沙啞,像是從砂紙上磨出來,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兩千四百萬!
熊斌這個家伙竟然將如此巨額的毒資悄無聲息地轉(zhuǎn)移到了海外避稅天堂!
“是的?!蔽洪诺幕卮饠蒯斀罔F,隨即又潑下一盆現(xiàn)實的冷水,“但錢追回來是一回事,要真正能用到我們地方上,是另一回事?!?/p>
“這筆錢要走外匯管制和司法追繳返還的流程,非常嚴格,至少需要二十個工作日,甚至更長。急不得?!?/p>
這句話像枚銀針扎進江昭陽的神經(jīng)末梢。
江昭陽心中一凜,能斌這家伙的戶頭上,資產(chǎn)清償后還導(dǎo)致自己有二百萬的窟窿呢。
這是他最棘手的一塊心病。
縣財政捉襟見肘,向上級求援也困難重重。
他幾乎一籌莫展,感覺那兩百萬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自己還真一籌莫展呢。
這家伙竟然將贓款存在海外了?
而現(xiàn)在,峰回路轉(zhuǎn)!熊斌的海外贓款被追回了!
兩千四百萬!這簡直是天降橫財!
如果能……如果能從這筆巨款中協(xié)調(diào)出區(qū)區(qū)兩百萬,填補上天晟的窟窿……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燎原,瞬間點燃了他的心田。
巨大的希望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激動和一絲忐忑,讓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
“魏書記!”他的語速不自覺地加快,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迫,“熊斌制販毒的窩點就在我們鎮(zhèn)上,我們這兒是實實在在的受害重災(zāi)區(qū)!”
“天晟水泥破產(chǎn)清算,所有資產(chǎn)都填進去抵賬賠付了,可還差著整整兩百萬的窟窿!”
他深吸一口氣,拋出了最核心的訴求,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這筆追回的贓款……能不能……優(yōu)先考慮一下我們鎮(zhèn)?”
“哪怕……哪怕只給我們勻出這兩百萬來平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