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珍有些不解，不過沒影響她吃東西的好心情，拿起一個(gè)就塞進(jìn)嘴里。

山楂球外面是層薄薄的甜霜，含在舌尖沒片刻就化了，露出里頭酸溜溜的果肉。

顧珍下意識瞇起眼，酸意過后卻有股清甜慢慢涌上來，酸甜交織著在嘴里打轉(zhuǎn)，開胃又解膩。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兩顆小星星。

“好吃！”

顧梔沒回頭，只望著窗外湖邊的畫舫。

畫舫上的絲竹聲隱約飄過來，襯得這桃源居里的暖意越發(fā)真切。

她指尖捏著竹筒，奶茶的溫度透過竹壁傳到手心，暖得人有些發(fā)懶。

正出神時(shí)，銀鈴端著個(gè)托盤過來了。

托盤上翹著條大尾巴糖醋魚，金黃的魚身澆著晶亮的醬汁，熱氣騰騰地往上冒，酸香混著甜香直往鼻子里鉆。

“二位姑娘的糖醋魚來啦?！便y鈴笑著將魚放在桌上，又遞過兩雙木筷，“慢用?！?/p>

顧珍的眼睛瞬間黏在了魚身上。

那魚炸得極好，姿態(tài)優(yōu)美養(yǎng)眼，看著就比尋常飯館的精致。

不對，其他飯館也沒有糖醋魚。

她偷偷咽了口口水，看向顧梔，眼神里明晃晃寫著“能吃了嗎”。

顧梔見桌上裝山楂球球的油紙包已經(jīng)空了，壓下腦子里不斷閃過的山楂球三個(gè)字。

她清了清嗓子，拿起筷子：“嘗嘗吧，涼了就不好吃了?！?/p>

話音剛落，顧珍已經(jīng)夾了塊魚腹肉。

外殼酥脆，輕輕一咬就破了，里頭的嫩肉滑溜溜地進(jìn)了嘴。

醬汁的酸甜裹著魚肉的鮮，竟一點(diǎn)不腥，連魚刺都酥得能嚼碎，不用費(fèi)心挑揀。

顧珍眼瞳微微睜大，含糊不清地贊嘆，筷子沒停，又夾了一塊。

顧梔也夾了一小塊。

魚肉確實(shí)細(xì)嫩，糖醋汁調(diào)得恰到好處，酸不澀口，甜不膩人，配上酥脆的外皮，口感層層疊疊，比她吃過的任何一道魚都要美味。

她本想淺嘗輒止，可舌尖嘗到這滋味，忍不住又多夾了幾筷子。

姐妹倆沒再說話，只埋頭吃魚。

窗外的冷風(fēng)還在刮，飯館里的暖爐燒得正旺，混著飯菜香和偶爾傳來的談笑聲，竟讓人心頭生出幾分安穩(wěn)。

沒一會兒，一條魚就見了底。

顧珍放下筷子，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滿足地嘆了口氣：“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魚，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p>

很快她就蔫了下去。

天天吃？

她們連下一頓能不能安穩(wěn)吃上熱飯都難說，哪敢想這些。

顧梔停了筷，看著空盤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摸了摸錢袋，里頭只剩下幾枚碎銀子，是她省了又省才攢下的，本想留著應(yīng)急，這下怕是要空了。

“吃飽了就走吧?！彼酒鹕?，聲音有些低。

顧珍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她往外走，路過窗口時(shí)，又瞥見那盤紅梅落雪的球球。

青柑正笑著給客人打包，見她們要走，揚(yáng)聲問：“姑娘不再帶點(diǎn)點(diǎn)心回去？剛出爐的，熱乎著呢！”

顧梔腳步一頓，腦子里頃刻浮現(xiàn)沒吃到嘴的山楂球。

這個(gè)球到底什么味道的？

念頭一晃就過去了。

“梔姐姐？”顧珍喚了聲。

“沒事，走吧?！鳖櫁d壓下心頭想要買來嘗嘗的想法，和顧珍回到別院。

途徑江茉居住的小院子，兩人不約而同往那邊看了眼，院門緊緊閉著。

“梔姐姐，咱們這幾日路過這院子都沒見有人開門，院中那位姑娘也被遣散了嗎？”

顧梔搖搖頭，“沒聽說?！?/p>

被遣散的只有那幾位，好巧不巧都是她認(rèn)識的。

顧梔看門口沉積了好多落葉，上前兩步扣了扣門。

院子里沒有一絲動(dòng)靜。

“好像沒人?！?/p>

顧梔奇怪之余，逮住一個(gè)路過的小丫鬟盤問，“這院中住的姑娘去哪兒了？”

小丫鬟慌亂搖頭，“奴婢不清楚，應(yīng)當(dāng)一直在里面吧。”

“胡說，若是在里面，怎的我姐姐敲門都沒有人來開？”顧珍反駁她。

“這……奴婢只是聽說，這院中的姑娘害了重病，一直臥床不起，平日閉門謝客，誰都不見，方管事也叮囑了，沒事不要去打擾她?！?/p>

“??？”顧珍沒想到是這樣，不由有點(diǎn)同情江茉了。

這么冷的天，還害了重病，得多受罪啊。

“走吧?！鳖櫁d催促道。

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直接躺在床上合了眼睛。

今日出這一趟門，確實(shí)也累了。

休息一下吧。

顧梔腦子里又閃過山楂球，很快又被她叉了出去。

一秒。

二秒。

三秒。

顧梔突然坐起來。

山楂球尊嘟好煩?。?/p>

青柑準(zhǔn)備換班去吃午飯了。

今日老板考彭師傅做菜，捏了一堆魚丸，每人都能分到一大碗呢。

窗外白影一閃，青柑再抬頭眼前就多了個(gè)熟人。

顧梔精神不佳，裙衫外面多披了一層滾毛領(lǐng)的披風(fēng)，仍然戴著幕離。

她指著那個(gè)折磨她一中午沒睡著的山楂球，頗有點(diǎn)自暴自棄的味道。

“這個(gè)山楂球，給我來一包。那個(gè)叫蛋撻的也來一包，還有蜂蜜小餅干，奶茶也要?！?/p>

顧梔狠下心來，一口氣把所有點(diǎn)心和奶茶都買了一遍。

全都吃上一遍，這樣總不會一直惦記了吧。

青柑忙碌起來，廚房鳶尾吃完了午食，主動(dòng)出來跟她換。

“青柑，你去吃吧，這里我來。”

鳶尾接手了包點(diǎn)心的活兒，全都包好對上顧梔。

顧梔：“？”

鳶尾“?。?！”

雖然隔著白紗，她還是一眼認(rèn)出這個(gè)姑娘是清梨別院的。

叫什么名字她忘記了。

壞了壞了。

“你……”顧梔驚愕的忘了吃食，“你是別院的丫鬟吧？我見過你?！?/p>

她將幕離摘了下來，貌美的臉龐顯露出來。

鳶尾將她和記憶中的人對上號。

想起來了，別院著火的時(shí)候在小花園見過。

被認(rèn)出來，她也只能裝不懂。

“姑娘在說什么？我一直在飯館里啊。”

顧梔：“別裝，我記得清清楚楚，你伺候的主子是一個(gè)眉心有紅痣的姑娘，若你不承認(rèn)，待我回去了告訴方管事，她自然會來辨別真假?！?/p>

鳶尾笑容淡了淡，“姑娘何至于如此？”

顧梔心里一堆疑問，“你為什么會在這兒，不用伺候你主子嗎？”

重病在床，身邊沒有人照顧怎么行呢。

“實(shí)不相瞞，我出來做活兒，就是我們姑娘要求的，她染了病，吃上許久的藥都不見好，還斷了零花錢，手上一點(diǎn)能用的銀子都沒有了，只能讓我出來干活兒賺一些?！兵S尾一臉苦澀，有氣無力的樣子。

這個(gè)理由確實(shí)可以讓人信服。

顧梔不由感到同病相憐。

她手里能用的銀子也快沒了，說不定哪一天也要拋頭露面出來干活。

鳶尾懇切道：“所以請您不要告訴別人這件事好嗎？如果被人知道了，我就沒法繼續(xù)在飯館做活兒了，我們姑娘也會沒有銀子吃藥的?！?/p>

顧梔抿抿唇，腦子里在思索，眼睛低垂后視線剛好落到了那包小餅干上。

鳶尾恍然大悟。

她抄起竹夾，快速夾了好些小餅干包起來。

“我偷偷給你多放些小餅干，您看怎么樣？”

顧梔：“……”

她真的沒有那個(gè)意思！

但！哎！

既然對方已經(jīng)有表示了，那她就收下吧！

真是甜蜜的苦惱呢。

顧梔拎著點(diǎn)心走了。

鳶尾這才松了口氣。

要不改日她也戴個(gè)面紗吧。

江茉捧著一碗魚丸出來，偶爾拿竹簽子扎一個(gè)塞進(jìn)嘴里。

“鳶尾，臉色怎么這么差？”

鳶尾把剛剛發(fā)生的事說了一遍。

江茉沉思片刻，“沒關(guān)系，發(fā)現(xiàn)就發(fā)現(xiàn)了，咱們在這開飯館，總有一日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p>

眼睛長在別人身上，她也沒有辦法呀。

她往嘴里塞了一顆丸子，感受著嘴里滑嫩Q彈，幸福地瞇起眼睛。

好久沒吃魚丸了，突然吃起來味道真不錯(cuò)。

到了傍晚，周圍鋪?zhàn)咏佣B三開始打烊，鍋里還剩一些奶茶，大概有六七杯的樣子。

江茉便喊人來準(zhǔn)備分了它們。

門外忽然奔來一匹馬，馬蹄聲格外響亮，驚到了飯館里的人。

隨即是一聲嘹亮熟悉的大嗓門：“江老板，我來啦！先別關(guān)門，等我一個(gè)！”

韓悠從門外沖進(jìn)來，風(fēng)塵仆仆，腰間還配著一把大刀。

外面這樣冷的天，他滿身都是汗水，顴骨青了一塊，脖子上也有一道細(xì)微的傷口。

江茉過來一看，好家伙，這是剛打架回來啊。

韓悠完全不在意自己那些小傷口，嬉皮笑臉朝江茉道：“好幾日沒有吃到桃源居的飯了，可想死我了！”

江茉笑瞇瞇地逗他：“那不對呀，每天我這桃源居這么多飯菜送到府衙去，不是你吃，那都是誰吃了？”

提起這個(gè)，韓悠就一臉苦相：“江老板，你不知道，最近這幾日我可忙了！大人派我去打聽城西漕幫的消息，我在那里頭呆了好幾日，府衙的飯菜一個(gè)都沒趕上。好不容易今兒個(gè)終于把任務(wù)完成，這不就迫不及待跑過來了?！?/p>

江茉聽到漕幫二字，心中一動(dòng)，又不好直接打聽他做的什么任務(wù)。

幸好韓悠本身就粗線條，開心得像個(gè)孩子：“以后咱們江州就沒有漕幫了！這群害蟲！整日就會欺負(fù)百姓，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江茉驚了驚，忍不住跟著吃瓜：“你把他們都端了？”

“對！”韓悠一拍大腿，“我們大人下令把這一窩賊人都端掉，一個(gè)不剩，全都下了大獄！本來還有一窩土匪的，可惜那群土匪跑得比兔子還快，我們?nèi)诉€沒到呢，他們打完漕幫人就跑了，我們算是撿了個(gè)便宜?！?/p>

江茉瞠目結(jié)舌。

聽起來可真精彩。

韓悠早已經(jīng)餓得肚子咕咕叫，催促道：“快快快，江老板，你這還有什么剩飯剩菜，給我隨便端點(diǎn)來?！?/p>

他為了趕時(shí)間來桃源居，路上干糧都舍不得吃。

“廚房還有些魚丸湯和奶茶，我再給你炒一份蛋炒飯?jiān)趺礃?？?/p>

“魚丸湯和奶茶？”韓悠迫不及待地點(diǎn)頭，“可以可以！”

他最喜歡吃江茉新上的菜品，就算沒有，他也不挑食，江茉做的饅頭他都能塞進(jìn)去好幾個(gè)！

江茉去炒蛋炒飯，讓鳶尾把魚丸湯和奶茶端出去給韓悠先吃著。

鳶尾端著魚丸湯和奶茶剛走到桌邊，韓悠的目光就黏在了那杯冒著熱氣的奶茶上。

淡淡的奶香飄過來，他咽了口唾沫，伸手拿起奶茶。

自從上次陸府喝過一回，他再也沒有喝過奶茶了，懷念了好久呢！

溫?zé)岬囊后w滑入喉嚨，奶香漫開。

不能說和記憶中一樣，簡直比記憶里的奶茶更好喝！

啊啊啊啊啊！

韓悠猛地睜大眼，喉結(jié)滾動(dòng)，干脆仰頭灌了一大口。

他把奶茶往跟前挪了挪，又舀了勺魚丸湯，剛?cè)肟趨s又停住，扭頭看向奶茶，猶豫片刻，又端起來喝了一大口。

哎呀真是討厭。

怎么喝不夠呢！

韓悠一手捏著竹筒，一手握著木勺，笑得見牙不見眼，“光是這杯奶茶，就值得我跑這一趟！等會兒我得打包幾杯帶回去，讓兄弟們都嘗嘗！”

他是喝過了，他身邊好多人都沒喝過呢。

每次他說起奶茶有多么多么好喝，其他人都不以為然。

這次他就要把奶茶帶回去，驚掉他們的雙眼，讓他們哭著求著自己給奶茶！

哈哈哈哈哈！！

江茉炒好了蛋炒飯，見他把奶茶護(hù)得跟寶貝似的，忍不住笑：“慢點(diǎn)喝，鍋里還剩一些呢?！?/p>

韓悠頭也不抬，舀了勺蛋炒飯混著魚丸塞進(jìn)嘴里，嚼了兩下，又飛快端起奶茶抿一口，飯香混著奶香，竟意外地合拍，引得他筷子動(dòng)得更快了。

韓悠三口兩口扒完蛋炒飯，把最后一口奶茶底兒也仰頭喝凈，懶意浮上來，靠著椅子舒服壞了。

“江老板手藝越發(fā)絕了！奶茶比上次還香！”

江茉聞言輕輕一笑：“不過是換了種煮法罷了。”

之前是桂花奶茶，有桂花香氣，茶葉也不一樣，今晚只剩焦糖奶茶了。

“難怪！”韓悠摸著肚皮直樂，“我回去就叫兄弟們來買，保準(zhǔn)讓你天天生意火爆！”

“那感情好，我這過幾日還要上自己釀的好酒，韓公子記得多喊些人來捧場，來的晚可就賣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