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雨夜,深山,剛遭遇屠戮血都還沒完全沖干凈的驛站。
一聲“有鬼”,山匪慌了。
該不會是他們白天殺的那些人死得太冤陰魂不散,要來找他們報仇了吧?
蘇未吟停下筆,抬眸,銳利的目光掃過一眾山匪驚魂未定的臉,語氣沉穩(wěn)冷厲。
“不想死的,就給我好好畫?!?/p>
見鬼和自己變成鬼,還是后者更恐怖一些。
山匪們很快安靜下來,沒畫完的繼續(xù)畫,畫完了的就擠在一起,驚惶的環(huán)顧四周,耗子從樓上跑過都能驚得一抖。
很快,采柔疾步過來稟報。
“小姐,呂守成方才去茅廁,不知道發(fā)什么瘋,突然大叫有鬼,嚇得倒在地上直抽抽?!?/p>
在她后面,四個人抬著不省人事的呂守成踉蹌入內,重重放到地上。
只見他雙目圓瞪,眼珠死死往上翻著,眼白布滿血絲,瞳孔里看不到半分神采,只有一片被嚇破了膽的渾濁。
雙手在空中胡亂抓撓,仿佛要推開什么看不見的恐怖東西。
一股尿臭從濕透的褲襠和袍角彌漫開來,熏得周圍人不自覺的掩鼻退避。
蘇未吟一開始還以為是呂守成故意鬧什么幺蛾子,現(xiàn)在看來倒像是真被什么可怕的東西給嚇著了。
山匪們見呂守成這個樣子,恐懼疊加,也被嚇得面如死灰。
完了,肯定是白天殺的那些鬼魂回來了,要不然怎么會第一個去找呂守成?
下一個該不會找到他們頭上吧?
人心惶惶,一個個手里雖然抓著筆,心思卻早都不在畫圖上了,甚至還有人不停聲的念起阿彌陀佛。
拿起屠刀的時候視人命為草芥,這時候倒是想起來求佛祖保佑了。
蘇未吟站起身,對衛(wèi)凌空說:“衛(wèi)參軍,有勞你去查看一下。”
被重生一事顛覆了認知之后,鬼神之說在她眼里就不再是荒誕的無稽之談。
既然人死能重來,又如何能斷定這世間一定沒有鬼?
不過蘇未吟相信鬼有鬼道,即便世間真的有鬼,也不可能隨心所欲的跑出來嚇人索命。
最重要的是,如果是厲鬼索命,什么時候不能動手,非得在茅廁?
鬼就不怕臟了嗎?
在別人如廁的時候冒出來,也不怕被滋一身。
顯然,這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只要是人為,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
“是?!?/p>
衛(wèi)凌空抱拳領命,抬呂守成進來的其中一人提著風雨燈給他帶路。
蘇未吟走過去,抬腳在呂守成身上踹了兩腳,毫無反應。
她退回來,對采柔說:“看看,有沒有法子叫醒?!?/p>
若能叫醒,發(fā)生了什么一問便知。
采柔蹲下身給呂守成診完脈,而后沖蘇未吟微微搖頭。
驚厥失魂,心神潰散,從脈象上看,怕是很難清醒過來了。
蘇未吟不由得蹙眉。
到底什么東西能把呂守成給嚇成這樣?
“是他們,是那些驛卒官差變成鬼,來找我們報仇了!”山匪里有人驚恐的叫起來。
眼看其他山匪也面露懼色騷動漸起,蘇未吟冷笑一聲,聲音不高,卻清晰的壓過所有嘈雜。
“誰再嚷嚷,我就讓他當場變成鬼?!?/p>
冰刃般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山匪的臉,微頓后陡然拔高聲調,“繼續(xù)畫!”
山匪們嚇得驚顫,怕不怕鬼暫且不說,反正沒人敢再出聲了。
蘇未吟坐回去繼續(xù)畫圖。
她在書畫上沒什么天賦,繪制輿圖卻是刻在骨子里的能力,信手拈來。
一張山地輿圖初具雛形時,衛(wèi)凌空回來了。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說:“稟蘇護軍,經下官仔細查看,發(fā)現(xiàn)茅廁的墻板上有一片被蹭掉了灰,旁邊蛛網破碎,頂端有兩個很明顯的掌印,應該是有人趴在上面。根據掌印大小判斷,應該是一個女子?!?/p>
一個女的,或許還披頭散發(fā),趴在茅廁墻板上,負責看守呂守成的人提燈在外等著,里面光線昏暗,還原那個場景,確實挺瘆人的。
“女子?”
蘇未吟眉心收緊,第一反應是呂守成那個王八羔子該不會還在驛站里藏了姑娘吧?
山匪們倒是松了口氣。
女鬼啊,那應該不是來找他們的,他們今天沒殺女人。
蘇未吟當即交代星落,“把人都叫起來,堵門搜查驛站,務必將人找出來?!?/p>
說罷,她坐回去繼續(xù)畫圖。
衛(wèi)凌空站著旁邊聚精會神的看著,眼里的激動愈發(fā)清晰起來。
他會看輿圖,自然明白那些形態(tài)各異的線段圖標是什么意思。
見蘇未吟一遍遍的對照再標記,他終于知道剛才靈光一現(xiàn)的是什么了。
她的重點并非是想弄清楚進山的路線,而是要確定匪巢有多少個出入口。
衛(wèi)凌空曾和剿匪官兵一起攻進北邙山深處,山匪藏進山洞,固守一條叫盤龍口的夾道,就這么一直耗到退兵。
盤龍口夾道外乃是寸草不生的絕壁,只有這條夾道能往里深入,他們曾多次派人繞山勘察,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的出入口,便認為這就是唯一通道。
可此時,根據一個山匪畫出來的圖,能看出除了盤龍口,還有其他路可以進去。
沒過多久,所有山匪都將圖交了過來,衛(wèi)凌空拉了一張桌子跟蘇未吟的桌子拼在一起,幫著將圖紙擺出來一一對照標記。
盤龍口是每個人都畫了的,另外那條暗道卻只有三個人畫。
要么是其他人留了一手,要么,就是這條暗道不是所有山匪都知道。
衛(wèi)凌空更傾向于后者,這也能解釋為何他們之前抓到的活口不管怎么嚴加審問,都咬死只有盤龍口那一個出口,因為他們確實不知道另一個。
如果能搞清楚這條密道,清剿山匪就有望了。
蘇未吟將這三人留下,其他的帶出去。
“這個,是進匪巢的暗道,我說的沒錯吧?”蘇未吟指著圖上的一條線問。
三個山匪互相對視,表情復雜的點頭。
他們都以為對方會隱瞞這條路,自己畫出來,便是立了首功,沒想到三個都畫了。
蘇未吟摸出一把匕首,用刀尖輕輕挑斷過長的燭芯,“帶下去,分開審問詳細路線。若是三個說的一樣,那就一起活;但凡有一個說得不一致,直接殺了,不用來報我。”
燭光在平靜幽深的眼眸中跳動,一如清冽的話音,冷得沒有絲毫溫度。
“是!”
劉四寬抱拳領命,將人帶下去,順道把躺在地上不動了的呂守成一并抬走。
衛(wèi)凌空在一旁靜靜看著,心中不由得暗贊了一聲高明。
她這法子看似簡單,卻精準的擊中了人性最大的弱點,無需刑具加身,山匪們?yōu)榱嘶蠲?,誰也不敢動歪心思,也就能確保情報的真實性。
心在胸腔里激動的跳著,他有預感,這伙山匪蹦跶不了多久了。
衛(wèi)凌空坐下來,繼續(xù)研究那些鬼畫符一樣的圖。
蘇小姐說得對,廣行探求,或得新機。
他或許能根據這些圖紙,再結合北邙山的具體地形,繪出一條最便捷的進山路線。
沒什么事了,蘇未吟掩嘴打了個哈欠,猶豫著是去幫著搜人,還是去樓上睡會兒。
星落的聲音便在此時響起。
“小姐,抓到了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