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巨大工地。
數(shù)百名工匠，赤著上身，揮汗如雨。
有人在夯實地基，有人在搭建梁柱，有人在搬運磚石。
雖然只是清晨，但整個工地的進度，已經(jīng)快得令人咋舌。
一片片學舍的地基，已然清晰可見。
在工地的入口處，一塊巨大的奠基石已經(jīng)立起。
上面龍飛鳳舞地刻著四個大字——啟明學堂。
這一派欣欣向榮、充滿無限生機的景象。
與馬車內(nèi)那些大儒們滿是愁容的臉，形成了無比諷刺的鮮明對比。
鄭玄看著眼前的一切，身體微微一晃，幾乎要從座位上摔下去。
他們還在伏案寫著萬言書，爭論著公學是否會亂了綱常的時候。
江澈的學堂，已經(jīng)快要蓋好了！
“鄭公，你覺得，這世上是你們的筆快，還是我工匠的錘子快？”
“王爺……你……”
鄭玄指著那片工地，氣得渾身發(fā)抖。
“你這是……一意孤行！你這是堵天下悠悠之口！”
“我不是堵，我是做?！?/p>
江澈搖了搖頭，神情無比認真：“空談誤國，實干興邦。這個道理，應該比你們讀的任何一本經(jīng)書，都更實在。”
就在這時，一名格物院的官員抱著幾個木盒，快步跑了過來。
“王爺！識字三百篇、基礎算術、格物淺說三本教材的雕版樣品，已經(jīng)趕制出來了！”
江澈接過木盒，當著所有人的面，將其打開。
他拿出那本識字三百篇，翻開幾頁，展示給眾人看。
沒有晦澀的典故，沒有深奧的微言大義。
有的，只是最基礎的漢字，配著簡單的圖畫。
旁邊還有一套全新的，被稱作拼音的標注符號。
“這……這簡直是兒童涂鴉！斯文掃地！”
一名大儒看到書的內(nèi)容，氣得差點暈過去。
“圣人學問，豈能如此簡化！這與那鄉(xiāng)野村夫的賬本有何區(qū)別？！”
“有區(qū)別。”
江澈平靜地回答：“區(qū)別就在于，一個正常的成年人，或許用一輩子也讀不懂一本春秋，但他最多只需要三個月，就能讀懂這本書，學會寫自己的名字，會算簡單的賬目。”
他合上書，目光掃過工地，又看向了遠方。
“諸位可知，這啟明學堂的第一批學生，會是誰嗎？”
鄭玄等人沉默不語，只是用不解的目光看著他。
“他們，將會是那些遠征西洋，正在為帝國開拓萬里疆域的安第斯之鷹將士們的子女！”
“當他們的父親，正在異國他鄉(xiāng)，為了華夏的榮耀與尊嚴拋頭顱、灑熱血的時候！他們的孩子，將在這里，免費學習識字，學習算術，學習格物！他們將知道，他們的父親為何而戰(zhàn)！他們將學會，如何建設一個配得上他們父親所流鮮血的，更強大的國家！”
“諸位！”
江澈猛地轉身，目光如刀，直刺鄭玄等人的內(nèi)心深處。
“現(xiàn)在，你們還想讓我收回成命嗎？”
“你們是想告訴那些在前線浴血奮戰(zhàn)的將士們，他們的孩子，不配讀書識字嗎？！你們是想讓他們一邊抵御外敵，一邊還要擔心自己的家小，將來依舊是目不識丁的愚夫愚婦嗎？！”
“你們，誰敢去跟他們說這個不字？！”
江澈的每一句話，都如同一記記重拳，狠狠地轟擊在這些大儒們的胸口。
將公學，與為國征戰(zhàn)的將士們綁定在一起。
這是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逾越的道德高地。
反對公學，就是與帝國的英雄為敵！
就是與整個南華夏洲的軍人為敵！
鄭玄呆呆地看著江澈，看著他身后那熱火朝天的工地，想起了府庫里那座冰冷的錢山。
他們以為這是一場關于道統(tǒng)的辯論。
可在江澈眼里，這只是一件需要被執(zhí)行下去的事務。
他們的萬言書，他們的引經(jīng)據(jù)典，他們不惜以死明志的決心。
在江澈雷霆萬鈞的財力，行動力和無懈可擊的政治手腕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張紙。
螳臂當車。
鄭玄的腦海中，只剩下這四個字。
他手中的那卷萬言書，此刻變得無比沉重，又無比可笑。
那卷凝聚了千名士子心血的奏章，悄無聲息地掉落在泥濘的土地上，瞬間沾滿了塵土。
“我等，過線了?！?/p>
鄭玄閉上眼睛，仿佛瞬間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氣神，聲音沙啞地吐出五個字。
江澈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這些面如死灰的讀書人。
他沒有勝利者的驕狂，也沒有半分的嘲弄。
他緩緩走到鄭玄的面前，親自彎腰。
撿起了那卷已經(jīng)臟污不堪的萬言書，輕輕拍了拍上面的塵土。
“鄭公的字，蒼勁有力，想必年輕時也是一位文武雙全的俊杰?！?/p>
江澈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鄭玄緩緩睜開渾濁的雙眼，眼中滿是復雜的情緒，但更多的是一種茫然。
“諸位都是我華夏的碩學鴻儒，一生的心血，都傾注在經(jīng)史子集之中?！?/p>
江澈環(huán)視眾人，語氣誠懇，聽不出半分虛假。
“今日，你們?yōu)槔^絕學而來，這份心，本王收到了，也十分敬佩?！?/p>
一眾大儒聞言，臉上更是火辣辣的，只覺得江澈的每一句敬佩，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
“王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p>
一名性格剛烈的老儒生，漲紅了臉，悲憤地喊道。
“我等學的是圣賢大道，不懂你那套商賈之術，更不懂你這惑亂人心的奇技淫巧！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得好，道不同，不相為謀?！?/p>
江澈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贊許地點了點頭。
“但如果，我們的道，最終通向的是同一個地方呢？如果我告訴諸位，我要走的道，恰恰需要諸位來為我開路呢？”
鄭玄等人皆是一愣，完全沒明白江澈的意思。
江澈沒有直接解釋，而是轉身對身后的莫青道。
“把東西拿來?！?/p>
莫青會意，立刻從親衛(wèi)手中取過一個文件夾，恭敬地遞上。
江澈打開文件夾，從中取出一張繪滿了奇怪符號的圖表，展示在眾人面前。
“此物，我稱之為拼音，它將我華夏文字所有的音節(jié)，歸納為二十六個基礎符號?！?/p>
“學會了它，再配合聲調(diào)，任何一個從未讀過書的人，只要會說話，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拼讀出任何一個漢字的發(fā)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