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宅。
回廊上,坐著三個人。
默契而均衡,互相離的都不近。
吳弓盤著從手腕上取下的核桃串,閉目養(yǎng)神。
殷紫琴在發(fā)呆,眉心微蹙。
杜聽風(fēng)則無聊地踢著石子,眼神時不時瞥向其他人。
“還要等多久?”他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阿剪。
對方正恍惚地蹲在地上,低垂著頭,身邊還放著三尊沙漏。
比后山那尊小一圈。
“嗯?”過了好一會兒,阿剪才回過神,魂不守舍地應(yīng)了一聲。
“.....沒事?!?/p>
杜聽風(fēng)笑了笑,沒有再問。
他自己根據(jù)沙子的流速判斷,大概還有兩個多小時,才會開始裝門。
這就是周宅的任務(wù)。
非常簡單,僅僅需要用槐木板,為鄭周李三家加固大門即可。
不過,需要在特定時間點(diǎn),也就是沙子全部流完的同一時刻,同時開始加固。
杜聽風(fēng)望著地上的槐木板,若有所思。
和昨天比起來.....阿剪似乎越來越不愛說話了。
就好像,他的內(nèi)心死寂一片,靈魂已經(jīng)離開了這副軀殼。
杜聽風(fēng)的眼里露出一絲復(fù)雜。
曾經(jīng),杜沐雨被連著下病危通知書時,他也是差不多的樣子。
“小燕......”
杜聽風(fēng)無聲地默念,忽然開口問道:“阿剪,你還沒定親么?”
阿剪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良久,他搖了搖頭。
“你爹娘沒安排過?”杜聽風(fēng)繼續(xù)追問。
阿剪的語氣木然:“早死了?!?/p>
“.....”
杜聽風(fēng)一時接不上話。
日光從烏云中漏出,終于帶來一絲光亮。
阿剪忽然站了起來,臉色出乎意料的平靜。
“申時一刻出發(fā)?!?/p>
說罷,他轉(zhuǎn)身就走。
杜聽風(fēng)沉默了兩秒,跟了上去。
就在剛剛,借著日光,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誰也沒注意到的細(xì)節(jié)。
阿剪的嘴邊,殘留著一丁淡粉色的肉渣。
太陽再度被烏云遮擋。
......
“天越來越黑了?!?/p>
楚婧的語氣有些不安。
她沒有忘記,昨天的這個時候,也是一樣的場景。
他們已經(jīng)將舊木門火速拆了下來,磨了木頭,此刻正在原羊圈的外圈搭建新圍欄。
而那只看不見的鬼.....
仍然在他們附近,陰魂不散。
常浩的手在不停顫抖,注意力完全沒法放在眼前的木頭上,巨大的壓力,幾乎將他的理智全部吞沒!
忽然,他的手心傳來一陣刺痛,思緒紛亂之下,常浩沒拿穩(wěn)手里的斧子,另一只手被劃破了一個小口。
鮮血一滴滴地濺落在地面。
“呼——”
也就在同一時刻,那股渾濁的喘息聲,再次在常浩耳邊響起!
常浩要崩潰了!
他已經(jīng)數(shù)不清,這是第多少次,鬼靠近自己了!
到底還要多久?
能不能給個準(zhǔn)話?
鬼,到底會選中誰?
三個人來,兩男一女。
為什么偏偏是他?
一塊布被快速地扔了過來,陳極在一旁低喝道:“趕緊把手包?。 ?/p>
常浩這才如夢初醒,猛地意識到,這只鬼的喘息聲和以往都不同,出現(xiàn)了一絲貪婪!
他立刻嗦了一下手指頭,趕緊用布條把手指包上,纏成厚厚的一圈。
喘息聲漸漸消失.....
輪到楚婧,渾身冰涼。
她強(qiáng)行控制住自己的恐懼,不去聽身邊的詭異聲響,專注地和陳極安裝著圍欄。
她很確信,那只鬼是來找她的,而不是自己身邊的陳極。
早在上午.....
楚婧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和常浩,都被鬼選中了。
換句話來說,這只鬼就好像比賽的評委一樣,猶豫不決,無法確認(rèn)出最后的“冠軍”。
也就是它的替換目標(biāo)。
“沒事?!?/p>
楚婧心中不斷默念:“1/2的概率,不一定選中我?!?/p>
“而且,陳極也在這里,至少我不是自己一個人?!?/p>
她腦海內(nèi)浮現(xiàn)出陳極之前說的話,交代她時刻待在自己的身邊,很明顯有所依仗。
也正因?yàn)槿绱耍男睦锊艢埩糁唤z安全感,沒有被完全磨滅。
喘息聲漸漸減弱。
咚、咚、咚.....
四周,只剩下常浩劈木頭的聲音。
身上的冰冷慢慢消失,楚婧重重地松了一口氣,鬼終于從她身邊離開了。
但,這股莫名的寂靜,卻讓人更加壓抑,如同暴風(fēng)雨前夜一般。
“.....難道就只能被動著等死,沒有任何解決方法嗎?”
楚婧還是沒忍住,用氣聲問道。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咚、咚、咚.....
楚婧一怔。
她有些遲疑地緩緩抬起頭,卻看見.....
自己的身前,出現(xiàn)了一片陰影。
是常浩,不知何時.....蹲在她面前,臉色比紙還白!
對方緊緊繃著嘴,對著她做了個“噓”的手勢。
等等。
陳極呢?
常浩又是什么時候來的?
他不是.....一直在旁邊劈木頭嗎?
楚婧的心里猛地咯噔一聲,立刻環(huán)顧四周,但什么也沒看見!
這片空曠的山腳下.....
只剩下她和常浩兩個人。
陳極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咚!
就在“咚”聲響起的那一刻,楚婧的頭皮一陣發(fā)麻!
她跟著常浩的視線,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去,只看見那間破敗的羊倌小屋,木門在劇烈地晃動著。
有什么東西在撞門?!
咚、咚、咚!
一股芬芳的青草香,鉆進(jìn)了她和常浩的鼻腔。
“是你.....”
“不,是我?”
她看向常浩,麻木地喃喃道。
沒有答案。
因?yàn)槲兜捞珴庥袅?,根本無法辨別,是從誰身上發(fā)出來的。
兩人無比僵硬地對視著。
眼里同樣閃爍著對死亡的恐懼。
“.....譚向松死之前,身上根本沒有出現(xiàn)這股味道?!绷季?,楚婧的臉上,才扯出一絲難看的笑,反而更像在哭。
她應(yīng)該害怕的,但不知道為什么,腦海里卻第一時間浮現(xiàn)出這個想法。
常浩緊緊抿著嘴,和楚婧一起,一步步朝后退去。
他已經(jīng)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他也不想再去思考這么多。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羊倌小屋上。
那扇門仍在劇烈地晃動著!
直到.....
一聲巨響之后。
早已生銹的門鎖,掉落在地。
門應(yīng)聲而開。
楚婧瞇起眼睛,仔細(xì)地凝視著羊倌的小屋,里面似乎只有幾平米大小——
黑乎乎的一團(tuán)。
空氣中,忽然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那團(tuán)黑影在蠕動。
那團(tuán)黑影站起來了。
那團(tuán)黑影扭曲地走出了屋。
那是......
“黑山羊!”
常浩的腿肚子一下發(fā)軟!
而楚婧,也在這一刻,瞳孔猛然收縮!
她的大腦一片混亂,只有一個念頭:
陳極錯了!
根本就.....不止一只黑山羊!
而他們昨夜所有的推測,關(guān)于山羊「不會替換」的想法,全都是建立在:「只有一只黑山羊」這個猜測上的!
這只黑山羊的角,比昨夜那只長的多,也尖的多,體型也要大上許多。
山羊低著頭,直立著身子,一步步靠近.....
血腥味越來越濃。
但這不是唯一的威脅。
與此同時,無論是楚婧,還是常浩.....
后背上,都突然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如同被冬日的河水浸透一般。
鬼來了。
鬼在他們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