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啦.....”

“沙啦.....”

黑暗中，一只不知道是從哪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東西，在用牙齒擦刮著紙張。

無力感頓時在白少華心中升起。

他意識到自已還是太想當(dāng)然了，鬼已經(jīng)將大路全都變成了十字路口，又怎么可能還會專門留下一條小路，給他們逃離的機(jī)會？

所以之前的算什么？

那個吃包子的男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不，他或許是，但絕對在當(dāng)時也被這只鬼附身了，只為了提醒他們倆：

【我好餓】

但只有那一個人被鬼附身了么？

六子的手一下握緊，他很確信，他們倆之所以沒發(fā)現(xiàn)這里也是十字路口，是因為那扇扔垃圾的后門，之前是緊緊關(guān)著的。

而現(xiàn)在卻開了。

有東西從那扇門后出來了。

精準(zhǔn)、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他們背后，在十字路口形成后。

兩人對視一眼，緩緩轉(zhuǎn)過了身。

他們看見了無比詭異的一幕。

身后蹲著一個人。

一個系著圍裙、還帶著手套，像是上一秒還在處理垃圾模樣的人，一個男人，一個平平無奇，每天他們都會路過許多個類似模樣的普通人。

他蹲在地上，低著頭，動作古怪無比，就像是餓了十天一樣的人，捧著個缺了角的紅碗，在狼吞虎咽地......

嚼食著燒剩下的紙灰。

吃的滿嘴都是，吃的灰燼和殘渣在空中亂飛，吃的它腳下像是覆蓋了一層薄雪一樣，全都是掉出來的紙灰！

“......我操！”

就在看見那個紅碗的一瞬間，六子控制不住地爆了聲粗口。

他親眼見過這個碗！

在旅館！

墓園，2區(qū)，也就是2013里夫妻鬼中，那個神經(jīng)質(zhì)女鬼墓前的紅碗！

他很確信自已沒有看錯，暗紅色，瓷碗，不大，盛飯用的那種，上面沒什么特別的花紋，但是缺了一個角。

這東西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這不是第二扇門了嗎？

此時此刻，無論是六子，還是白少華，心中都產(chǎn)生了一種極為恐怖的既視感：

他們根本就沒逃出第一扇門。

鬼出不去。

是，那些住客，孝服鬼、夫妻鬼、各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厲鬼，他們都沒法出去——

但是。

他們生前是怎么變成鬼的呢？

是誰把他們變成鬼的呢？

而那些把他們變成鬼的東西，現(xiàn)在在哪呢？

紅碗。

他們親眼見到過，只有入域者離開了旅館，而紅碗根本還在墓園里。

紙人。

309里的童男童女。

還有那明顯和309不一樣，但卻同樣出現(xiàn)在了第二扇門的【金童玉女】。

同一個定義，不同的形式。

這些東西已經(jīng)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不是鬼，不是有實體的鬼，而是像是傳染源、詛咒一樣的東西。

冷汗一滴滴從六子額頭上滴落，他忽然想到了黃岳在群里說的話。

那個鬧鬼的錄像里，根本沒有出現(xiàn)過鬼真正的模樣，誰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東西。

這tm不是跟現(xiàn)在的狀況一模一樣嗎？！

也就在這時。

鐺！

紅碗從垃圾工的手里，一下墜在了地上，而垃圾工則是木然地呆滯了一會兒，才緩緩地抬起頭。

它的臉還是人類的臉，但給人的感覺卻莫名詭異，就像是餓極了的野獸一樣，眼睛發(fā)著綠光，死死地盯著兩人。

不用說，白少華就知道，這只鬼在想什么。

它又餓了。

紅碗里的紙灰全都被吃完了。

那它還要吃什么？

幾乎是下一秒，白少華和六子腳下一動，飛快往后退去，而那個變成鬼的垃圾工，也在同一時刻朝著他們這里狂奔而來！

情況已經(jīng)清晰，有紙灰，紅碗持有者就吃紙灰，但如果沒有——

它吃的，或許就是人了。

白少華的背后逼近一陣寒風(fēng)。

垃圾工的速度奇快無比，狹小的巷子里，它一下就抓住了白少華的肩膀，頓時一陣劇烈的刺痛，便從他肩上傳來！

一塊肉被活生生地扯了下來！

疼痛讓白少華身體猛地一顫，但他調(diào)整的非常快，一秒都沒停滯，飛速跟著六子往前跑去！

而身后，那個垃圾工卻停下了腳步。

它的頭再度垂了下來，手中捧著不知何時又一次出現(xiàn)的紅碗。

紅碗里，是一塊不大不小的人肉。

咯吱......

牙齒撕扯肉絲的聲音，在兩人身后響起。

轉(zhuǎn)瞬間他們就跑出了這條小巷，六子飛快地瞥了一眼白少華，見到對方臉色蒼白的嚇人，少了一塊肉的肩膀正控制不住地抽搐。

那只鬼正在吃白少華的肉，雖然這很殘忍，但確實為他們爭取了一丁點兒時間。

六子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不對。

同樣都是第二扇門的第一次撞鬼。

馮瑤和黃岳都沒死，盡管恐怖，但沒有死。

“白少華，你剛剛怎么確認(rèn)那里有危險的？”六子立刻發(fā)問：“我知道你的詭物和數(shù)字有關(guān)，別藏了，到底是什么？！”

“嘖.....”

白少華疼的嘴角直抽。

他沒精力再和六子多說，只是從兜里掏出一顆黑色的球，扔給了六子。

“概率。”

“被動是我在這次域里活下來的概率，剛剛降了?！?/p>

八號球的數(shù)字顯示：25%。

剛進(jìn)第二扇門的時候是30%。

1/4的概率他能在這次域里活下來，但不說這么遠(yuǎn)，就提近期，這意味著剛剛垃圾工的出現(xiàn)讓他的生存幾率降低。

而且現(xiàn)在數(shù)字一直沒變。

“沒有為0......短期內(nèi)有活下來的可能，可能是因為有別的詭物可以用。”

“但更有可能，是現(xiàn)在只是前菜，那只鬼不會存在太久......所以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找地方躲?！绷铀妓鞯?。

但就在這時.....

他們前面的十字路口里，忽然走來一伙搖搖晃晃的醉漢。

就像是剛應(yīng)酬完一樣。

六子下意識地看了他們一眼，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一絲異常。

等等。

中間那人的手為什么背在身后？

他在藏著什么？

但還沒等他仔細(xì)看，一輛大貨車，忽然從他們身后的十字路口，拐進(jìn)了這條街。

啪嗒.....啪嗒。

混亂的腳步聲，逐漸逼近身前。

轟——轟！

貨車的轟鳴聲，在身后越來越響。

這時候，他們側(cè)面那條小巷子里，又傳來碗“鐺”的一聲墜落在地的聲音。

六子心中突然爆發(fā)出一種極為強(qiáng)烈的驚悚感，他立刻轉(zhuǎn)過身，直面著那呼嘯而來的大貨車。

大燈直直地照在他和白少華身上。

透過貨車的擋風(fēng)玻璃，六子一瞬間冷汗直冒，他悚然地看見——

貨車司機(jī)，也端著一個紅碗！

他根本沒在開車，雙手離開了方向盤，正縮在座位上，整個臉埋在碗里，吭哧吭哧地吃著些什么！

而更為詭異的是......

大貨車的方向盤正在無人控制的情況下，緩緩轉(zhuǎn)動著。

對著他們這邊。

“走！”

六子把八號球往白少華兜里一塞，拽著對方?jīng)]受傷的那邊胳膊，幾步?jīng)_進(jìn)了一邊的便利店！

幾秒鐘之后。

嘭！

大卡車一下撞到了他們原本所在的位置，同時還伴隨著一陣讓人牙酸的咔嚓聲。

透過便利店的玻璃門，兩人親眼看見，那幾個剛好走過去的醉漢......被壓在了側(cè)翻的車廂之下。

“......”

白少華微微動了動喉嚨，干澀地擠出一句話：

“.....一點兒生路都不給我們留？”

但這句話還沒說完，他的瞳孔就驟然縮小。

其中一個被撞死的醉漢，身體忽然蠕動了一下。

他腹部以下都被壓在車廂下面，已經(jīng)成了一團(tuán)血肉模糊的爛肉。

但就像只被分成兩半的蚯蚓一樣。

上半身，拖著往前爬，往前爬了一點兒距離后，他緩緩抽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

手里端著一個紅碗。

碗里盛滿了紙灰。

六子的胃部一陣翻涌，極為惡心地看著這半個醉漢，爬到他那些被碾成肉泥的同伴身邊，把紙灰倒到這些人的尸體上。

然后攪拌了一下，抓到碗里，再把整個臉埋在紅碗里，香噴噴地吃了起來。

這一幕讓兩人都發(fā)自內(nèi)心的生理不適了。

但他們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感慨，便利店上的時間顯示現(xiàn)在是凌晨2：45。

現(xiàn)在兩人暫時推測，紅碗餓鬼不可能一直存在，必然有時間限制，如今就等待下一個整點再做打算。

但問題是.....

他們有時間嗎？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只有垃圾工在追殺他們，只要紅碗一空，醉漢、司機(jī)、或者是任何誤入這條街的人，估計都會變成紅碗的載體！

就像是喪尸病毒一樣，而他倆就是這里唯二存活的活人。

禍不單行，他一個僵硬的身體，緩緩出現(xiàn)在門邊。

是垃圾工。

它站在玻璃門外，靜靜地凝視著屋里的兩人。

白少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跑路，但在看到垃圾工后，忽然面色微動。

他發(fā)現(xiàn)垃圾工沒有進(jìn)來的想法。

“他進(jìn)不來？”

是因為這里沒有形成十字路口？

這個理由也未免太簡單了，甚至簡單到有些可笑。

而且根據(jù)這些鬼的行動來看，十字路口中間這個點并不是它們唯一能行動的地方。

準(zhǔn)確來說，是這所有的路口，構(gòu)建出一個完整的循環(huán)牢籠，把他們困在了里面......

便利店本身也屬于這片區(qū)域。

正是因為懷疑這一點，他們才沒在之前被垃圾工追殺的時候，奔到地下室里去。

但還能因為什么？

這時候。

他忽然看見，那個垃圾工敲了敲玻璃門。

沾著紙灰和血的嘴巴微微張開，輕輕翕動，無聲地和他們說話。

由于已經(jīng)有幾次短信作為鋪墊，兩人都第一時間意識到，垃圾工剛開口的時候說的是：

【我好餓?！?/p>

但很明顯，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后面還有幾個音節(jié)，他們一時分辨不出來。

說完之后，垃圾工的嘴角古怪地笑了笑，然后做了一個非常詭異的動作。

他指了指天，又指了地，最后兩根手指交叉，形成一個十字。

“這是什么意思？”

六子面色微變。

十字他看懂了，指的是十字路口，可前面那指天指地呢？

沉默了幾秒，白少華卻忽然開口：

“我知道了?！?/p>

“你還記得我之前給你講過，十字路口燒紙錢的事么？那個習(xí)俗其實很像我們現(xiàn)在的經(jīng)歷?！?/p>

“之所以人們會選擇在十字路口燒紙錢，是因為在很多種說法里，十字路口是連通現(xiàn)實和鬼的通路。也就是陽間和陰間的交匯處?！?/p>

“它應(yīng)該是在告知我們這一點。”

“但這有什么用？”六子凝重地看著窗外，見到那個垃圾工垂下雙手，再也沒了任何動作。

“很遺憾，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嘶?！卑咨偃A習(xí)慣性地聳肩，但牽動了肩膀上的傷，疼的他一下咧開了嘴。

“但你說的有一點是準(zhǔn)確的?！?/p>

他緩了兩秒，才示意六子看窗外。

地上那半截醉漢已經(jīng)不再動彈了，整個臉趴在地上，嘴邊全是血。

貨車司機(jī)也是如此。

三個紅碗都突然消失了，這附近驟然變得極為寂靜。

白少華打開手機(jī)的地圖，上面還是一個又一個的十字路口。

“循環(huán)還是沒有結(jié)束。”

“這只是前菜。如果我們被貨車撞死也就算了，但我們沒有，也沒被垃圾工吃掉，我們活下來了，可是鬼為什么會讓我們活下來？在循環(huán)還沒有結(jié)束之前？”

“你的意思是......”六子一下明白了他在說什么：“我們誤打誤撞觸發(fā)了某個機(jī)制，讓那些鬼放棄了攻擊？”

但這個想法并沒讓六子心情好受一點，反而讓他心中一沉。

他們根本什么也沒做。

唯一的問題就是躲進(jìn)便利店。

為了驗證自已的猜想，六子走了出去，但那些之前被鬼上身的人還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這證明和進(jìn)不進(jìn)室內(nèi)無關(guān)。

也意味著，這個讓鬼不再攻擊的契機(jī)，是他們不知情的.......在他們沒有主動做什么的時候，就發(fā)生了。

思索之中。

忽然，六子的余光掃到兩抹白，也出現(xiàn)在了這條街。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心中咯噔一聲，怎么都沒想到，紙人會跟著來這里！

這離伴讀公園還遠(yuǎn)著呢！

不對啊，每個人的任務(wù)不一樣，紙人的目標(biāo)不應(yīng)該是陳極、菲兒二人嗎？

那兩個紙人輕輕地飄了過來，但不知道為何，沒有特別靠近。

只是保持到一個足以讓六子，以及剛剛出來的白少華，看見他們臉的距離。

那赫然是陳極和菲兒的臉，不過是紙糊的！

“不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倆被抓住了？”

白少華一愣。

所以紙人才來找了他們？

“不可能。”六子直接否認(rèn)：“咱們都死了估計陳極都不會死?！?/p>

而且已有的經(jīng)驗說明，所有入域者第一輪撞鬼，沒有特別嚴(yán)重的風(fēng)險。

那只可能是......

六子望著那張詭異而熟悉的臉，心中微微一動，忽然看見黑發(fā)的紙人抬起手。

指了下他自已的脖子。

然后做了個奇怪的動作，像是把什么看不到的東西，纏在了脖子上，然后又指了指自已的嘴。

“繩索！”白少華目光一冷：“它們要把我們吊死！”

“......”

六子嘴角抽了抽：“要是想把我們吊死，它倆早沖過來了，還待在原地過來干啥?！?/p>

是圍巾。

是他送給小猴的圍巾，陳極知道這件事。

聯(lián)想到之前短信的不合理之處，以及種種可疑，六子心中隱隱有了個猜測。

“陳極？菲兒？”

他喊道。

兩個紙人點了點頭。

片刻后。

經(jīng)過幾輪遠(yuǎn)距離的試探。

六子徹底確認(rèn)紙人里面是菲兒和陳極，也就是他倆的本體。

在征得同意之后，陳極才緩緩飄了過去。

他最開始刻意避免說話，因為聲音實在太詭異了，很容易直接把人嚇跑。

不過，這一切比他之前預(yù)想的容易的多.....

陳極心中隱隱的不安，這才消退了一點，他已經(jīng)判斷出來，六子應(yīng)該是之前就有一些猜測了。

而且現(xiàn)在也沒有他想的那么糟糕，這兩人都還活著。

逐漸靠近兩人，就在陳極要告知他們之前發(fā)生的事時——

他的后背忽然一涼。

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

六子剛剛放松的心，忽然一緊，看見菲兒和陳極，直勾勾地盯著自已。

“.....六子?！?/p>

菲兒后退了一步。

“你的嘴上是什么？”

“什么？”

六子一愣。

他嘴上有啥？

下意識地看了眼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的白少華，六子的視線忽然定住了。

他無法置信地望著白少華的嘴。

又低下頭，打開手機(jī)，對著自已。

在鏡頭里。

他看見自已嘴唇灰撲撲的。

上面沾著一大塊沒燒完的紙錢......牙齒，舌頭上也是。

也就在這一刻，六子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那個垃圾工說的是：

【我好餓】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