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巖苦著臉走向空地,很快那邊就傳來了拳腳到肉的悶響和他夸張的呼痛聲。
攤位前暫時安靜下來。
旁邊賣丹藥的老者一直留意著這邊,見秦忘川氣度不凡卻來此擺攤,心下好奇。
他踱步過來,瞥了眼空地上挨揍的江巖,又看了看秦忘川攤位上那些靈光內(nèi)蘊(yùn)的符篆,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歷練?”老者開門見山,聲音低沉。
秦忘川抬眼,對上老者洞悉世情的目光,微微頷首:“磨礪一番。”
“難怪。”老者不再多問,目光掃過攤位,看到橫幅上寫著的符篆價格,以及擊敗此人免費的字樣,不由挑眉。
“這規(guī)矩倒是新鮮。”
他伸手指了指攤上幾張符篆,言簡意賅:“東西是好東西,但擺法不對?!?/p>
說著,他隨手將幾張氣息最凌厲的“庚金破甲符”挪到最顯眼的位置。
這是新學(xué)的符,使用后金氣加身,以力可破甲。
“好貨得亮出來,先把人的眼睛抓住。”
接著,他拿起一張相對普通的“清風(fēng)符”,放在掌心掂了掂:“這種大路貨,要么別擺,要么就堆在旁邊,明碼標(biāo)價十靈石,讓人覺著實惠。”
他說話干脆利落,每個字都落在點子上,顯然是多年摸爬滾打積累的經(jīng)驗。
秦忘川認(rèn)真聽著,再次頷首:“受教?!?/p>
見秦忘川聽得認(rèn)真,老者談興更濃,壓低聲音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說不得啊,但你似乎不一樣?!?/p>
“我姓孫,你可叫我一聲孫老,再教你幾手?!?/p>
“遇上那眼高于頂?shù)氖兰?、宗門子弟,價錢不妨翻個倍——他們不缺靈石,要的是面子,你價錢低了,他反而覺得配不上身份?!?/p>
他手指在攤位上虛劃一圈:“把這些符分個三六九等。”
“同樣的庚金符,這幾張就說摻了上界精金,那幾張就說用千年寒鐵做引。”
“其實功效都一樣,但聽起來檔次就不同,價錢也能拉開?!?/p>
老者眼中閃著精明的光,“做生意,七分靠貨,三分靠說。你得讓人相信,他花的每一塊靈石都物超所值。”
“最后再教你個保本的訣竅?!?/p>
“若是有人來退換,你就說符篆一經(jīng)售出,靈力已與買家氣息相連,退換會影響功效?!?/p>
“若是實在纏得緊,你就給他換,但要把換回來的符篆單獨存放,過段時間再拿出來賣——就說這是某位高人用過的,沾染了前輩道韻,反倒能賣得更貴。”
秦忘川聽完,心中卻不由莞爾,暗道一句:
老奸商??!
老者說得直白,似乎是看出秦忘川心中所想:
“小兄弟,修行界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
“這些法子雖說不太光彩,但能讓你少吃虧。做買賣,總得先顧著自已?!?/p>
秦忘川認(rèn)真聽完,臉上既無鄙夷也無贊同,只是平靜地拱手:“多謝前輩指點?!?/p>
他明白這是市井生存的智慧,雖不會照做,卻理解這份苦心。
老者見他寵辱不驚的模樣,知道這是個有主見的,便也不再多說,背著手溜達(dá)回自已攤位。
這時,一位勁裝修士在攤前駐足,目光銳利,直接落在那些庚金破甲符上?!斑@符,威力如何?”
秦忘川尚未回答,那修士又瞥見了旁邊木牌上的字,眉頭一挑,看向空地上剛被打趴下、正齜牙咧嘴爬起來的江巖:“擊敗他,就能任選一張?”
“是?!鼻赝ㄕZ氣平淡。
勁裝修士打量了江巖幾眼,感受著他身上八境初期的靈力波動和那狼狽卻堅韌的氣勢,略一沉吟,還是拋給秦忘川五十靈石:“趕時間,買一張實在?!?/p>
他拿起符篆,感應(yīng)著其中那股無堅不摧的銳利意境,眼中閃過滿意之色,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這一幕落在旁邊孫老眼里,他嘴角微揚,露出個了然的笑意。
雖然這年輕人沒按他教的法子來,但他此刻心里卻格外舒坦——
這世間無論任何東西,打鐵還需自身硬。
花哨手段能糊弄一時,卻糊弄不了一世。
這擺攤分明是個幌子,磨礪那小子才是真章。
更難得的是,年輕人對自已的手藝有著絕對的底氣,根本不屑于那些虛頭巴腦的門道。
甚好,甚壞。
接下來的幾天,陸續(xù)有人被“免費”二字吸引,前去挑戰(zhàn)江巖。
不少人都有所收獲,但也有個別被江巖所擊敗。
秦忘川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心想:‘終于開始了嗎。’
當(dāng)高壓刻入日常,當(dāng)苦痛沉入身心,當(dāng)戰(zhàn)斗成為本能。
便是江巖破繭化龍,乘風(fēng)而起之時!
秦忘川的符篆,因挑戰(zhàn)者們的親身驗證而聲名鵲起,連帶著賣出了不少。
孫老偶爾遞過來一壺粗茶,兩人對飲,看著空地那邊的江巖挨揍,倒也閑適。
至于畫符的活兒,暫時交給了葉見微。
她說想學(xué)。
以盲眼窺符道,如同蒙面穿針。
但葉見微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指尖小心翼翼地拂過符紙的紋理,感受著靈墨的流淌,捕捉著氣韻的波動。
起初,筆觸生澀,線條滯礙。
日復(fù)一日地描摹,感知,失敗,再重來。
終于,在她筆下,一道歪歪扭扭、卻靈氣未散的清心符緩緩成型。
秦忘川指尖拂過符上稚拙的紋路,微微頷首。
“還不錯。”
得到他夸獎的葉見微,緊繃的肩膀瞬間放松下來,長長舒了口氣。
這于她而言,便是最好的賞賜。
這一日午后,生意稍閑,秦忘川端著茶壺和孫老坐在一起,看著街上熙攘人流,談?wù)撈鹎丶覀鞒瞿切┕Ψā?/p>
“你也喜歡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秦忘川尚未回應(yīng),孫老便自顧自點頭:“也是,你這人行事雖老練,骨子里還是個少年天驕,會喜歡那些華麗招數(shù)也正常?!?/p>
“華而不實?”秦忘川挑眉。
“不然呢?”孫老抿了口茶,“用不了的東西,可不就是華而不實嗎?!?/p>
他湊近些,壓低聲音:“你若真感興趣,老夫指條明路——去隔壁龍口城,找個被逐出通天家的老頭?!?/p>
“他雖無絕學(xué),卻專精一事:把秦家那些華而不實的玩意,改成實用的東西?!?/p>
秦忘川眼中閃過好奇:“優(yōu)化秦家功法?”
他傳下功法的初衷便是如此——人人可學(xué),源從一處。
一條大道主干,任其衍生萬千支流,遍布諸天,將秦傳向更遠(yuǎn)的地方。
當(dāng)初就曾想過,或許會有人在基礎(chǔ)上再度精進(jìn)。
卻沒想到,在這中千州之地,竟有這樣的人才。
“呵呵,說優(yōu)化是抬舉了?!睂O老擺擺手。
“倒不如說是閹割——將核心部分替換,并且拆成數(shù)冊?!?/p>
“那老頭,就靠著這些閹割版的功法,開了個衍道天閣,混得風(fēng)生水起呢?!?/p>
本是無意之言,但秦忘川聽著卻是眸色一暗:
“秦家明令,凡外傳之道藏,嚴(yán)禁用以開宗立派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