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霧彌漫成一團,白茫茫的伸手不見五指,側耳聽,云里有說話聲。
“穿白色裙子,會不會有些刻意?”
“嗯。。也沒有吧,你要是想,咱們可以換一身紅色的?!?/p>
“真君,換成紅色的才更刻意吧!”
“有你什么事?”
“她,以前喜歡穿什么顏色?”
。。。
“什么都穿,雖然名字叫紅枝,其實并不偏愛紅色,只不過紋樣多是桃枝?!?/p>
“換件黑色的怎么樣,黑裙與眾不同,且符合祭拜的環(huán)境。”
“他這個提議倒是可以。”
“不過還是要紅兒姑娘自已決定才是?!?/p>
云霧里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思考。
“便穿這條裙子吧,顏色再如何,我還是我?!?/p>
“紅兒姑娘的膽色真讓人敬佩,天下人看水中月皆以為倒影,唯有親自伸手探才知潭底明珠。只可惜如今姑娘修為有長,但終究缺少后臺,比之圣人女,仙宮才,還是遜色了些,姑娘該往這方向上心一二才是?!?/p>
“我說蕭不同,你不是冷面帥哥嗎?怎么話這么多?”
“哈哈,真君果然小氣?!?/p>
又沉默了片刻,男人的低語聲響起。
“其實我只是去看個結果,你若是沒準備好,不必跟著的。”
“不是跟著,只是要去還這顆珠子?!?/p>
“那你。。。準備好了?”
“我一直在準備?!?/p>
“那就是還沒好?”
“永遠也不會存在準備好的那一刻?!?/p>
云霧里響起悠悠嘆息,有欣慰,有無奈。
“那走吧。”
“好。”
一道開朗的笑聲,沖淡些許暗藏的無奈,好似要扯開云霧。
“真君與姑娘先去,我隨后就到?!?/p>
“祝你馬到功成。”
“也愿真君與姑娘長壽安康。”
于是有人邁步,云霧初開,日光襲來。
。。。
此時南海之邊已經聽不見海潮之聲,人聲雜亂沸騰,蟾宮修士們高聲誦讀著各門派送來的祭文,南洲的修士們則忙著掩面而泣,大家彼此安慰,遙遙的對著如山一般靜立的法壇拜倒,悲傷不斷地擴散傳染像是一種疾病。
“你可知這個法壇代表著什么?”白生聆聽著天地間飄蕩的悲聲,忽然帶著幾分考究的問向白思道人。
“這個法壇代表著新蟾宮的起點,是祖師的靈位,也是在動亂年代里我蟾宮最后的保命符咒?!卑姿嫉廊寺曇艄Ь矗鸬臒o比順暢。
只要白玉蟾躺在這里,即便未來南洲天翻地覆,蟾宮斗敗,但南洲其他人終究要繞開這座法壇,只要站在這白玉山上,便能給蟾宮留下種子。
白生悠悠的道:“等我死后便也將我擺放在祖師的身邊吧?!?/p>
“是?!卑姿脊?,并不多話,要死的老人了,有一點為身后事打算的私心,算不得什么。
二人正談著,忽然感覺周圍的氣氛有了變化,有另一種情緒沖擊了彌漫的悲傷,白思回頭看去, 見遠處山頭上本該痛哭的人們此時紛紛抬起了頭,對著天空指指點點,臉上滿是驚異。
順著那些目光,白思看到了一朵云,紫色的云。
與橫亙長空的紫云仙宮相比,它小了很多,只是薄薄的一層,上面裝不下萬里河山,只不過堪堪能站兩個人而已。
兩個人。
“是唐真?”白思皺眉,趕忙回過頭道:“二祖,我們要不要。?!?/p>
白生卻抬起手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蒼老的雙目看著遠處天空中那兩道人影帶著笑意,像是欣賞又像是嘲弄。
白思很快理解了這份心情,如果唐真獨自來,考慮到紫云仙宮停在天空,那蟾宮多少會有些麻煩。
但唐真是兩個人來的,這個麻煩是他自找的!
這份怪異的情緒不僅出現在白生和白思身上,天空中那些沒有散去的虛影都忽然凝實了幾分,像是看到了八卦的凡人忍不住探出頭。
南洲的很多人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他們的訝異只是因為唐真的出現而已。不論是他和蟾宮曾經的矛盾,還是天下傳聞中此人的性格,他都不該來此祭拜,若是挑事倒是合理很多。
但十四處的人看到那朵紫云的第一反應就是某個最新公布的榜單,以及某個被南洲巨變一時遮蓋了風頭的傳聞,那是年輕修士們當下最熱門的話題,在繁華的中洲西洲等地不知發(fā)生了多少因這個話題而起的爭論與斗法。
看似打生打死,實則粉圈互撕。
而眼前這一幕則比那個傳聞更加勁爆!
人們的視線在天空中相對的兩朵紫云上來回游移,最終停在了那巨大的紫色云團之上,像是想看穿云霧,一窺里面的光景。
不知云里的眾人看到唐真身后那個捧著茶壺的姑娘是何反應,還有那位剛正不阿的紫華圣人看到自已的愛徒又該是什么樣的表情。
期待著,期待著。
但那橫亙一側天空的紫云并無異樣,沒有翻滾沒有動蕩,只是那群白鶴安靜了下來,不再發(fā)出刺耳的鶴唳。
唐真的云也未再往前,只是遠遠地掛在天空一角,似乎只是碰巧路過,遠遠的瞧一瞧而已。
如果就這么安穩(wěn)的靜住,未嘗對雙方不是好事。
但有人不允許,白生看著那躲的遠遠的不想成為主角的云朵,忽然笑了笑,老人臉上露出了一絲竊喜,不是占了便宜,而是那種無良的老人調戲家中的晚輩時露出的笑容。
他伸出手,白思趕忙上前扶住,老人站起身,遙遙的對著那小云朵緩緩躬身,然后喊道。
“蟾宮拜謝真君!!”
法壇上的眾多弟子便也跟著喊,“蟾宮拜謝真君!”
一時真君二字響徹天地,竟是得了和十四處相同的待遇。
這下想裝看不見,也不行了。
唐真站在云上,沒有低頭,沒看那如山的法壇和呼喊自已的修士,他平視著天空中的異象,目之所及皆是過往種種,世人重看他,他重看世人。
最終他對著天空那側靜默的紫色云海鄭重行禮,身后白裙的紅兒便也隨著他欠身陪禮。
天地寂靜,只余男聲。
“唐真,拜見吾師?!?/p>
紅兒抬起頭看向身前男子的背影,長袍隨風而動,說話天地同聽,她再次確定這是唐真,不是茍安。
紫云靜默了一陣,一道老人聲響。
“汝師不在,仙宮不受此禮?!甭曇羝椒€(wěn),不見情緒,如那紫云一般讓人摸不透。
唐真直起身,并不意外,西牛賀洲不可能一位圣人都不留,師祖如今在南洲,那即便紫云南來,師父也肯定要留下安穩(wěn)西洲局勢。
但其他人未必如他這般想,看著這一幕眾人悄悄交頭接耳,似乎揣摩出了這句話的意思,這是不是不承認唐真了?
紫云不受唐真之禮!唐真不是紫云人?
就在聒噪不停時,忽有嘹亮聲音自云中響。
“紫云峰余慶,拜見師兄!”
緊接著又有一道溫潤的聲音開口。
“紫云峰秦淮雀,拜見大師兄!”
隨后便是忽然巨大的呼聲,有男有女交匯在一起,如雷聲般殺破蒼穹。
“紫云仙宮弟子,拜見大師兄!”
轟轟雷鳴聲,蓋過世間聒噪,壓平人心浮動,唐真只是背著手站在云邊,他的衣袍再次隨風舞動,那才不是什么風帆什么白花,那是一面大王旗,一旦舉起,便要風云齊動,天下景從。
只是那旗招來的風太大,難免吹倒了長在旗下,那不顯眼的一朵無名的花。
天空中的風很大,吹的人睜不開眼,張不開嘴。
紅兒剛開始還會抬起手整理被風吹亂的發(fā),但風太大,最終她只好合上雙眼,閉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