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讓祁同偉相信,與她合作,幫助侯亮平脫罪,遠(yuǎn)比單純地做趙援朝的一條狗,對他未來的政治前途更有利。
這是一場豪賭,賭的是祁同偉的野心,和他對人性的精準(zhǔn)判斷。
車隊在省委招待所停下,鐘正國被安排進了最高規(guī)格的套房。
他心煩意亂地?fù)]退了所有人,把自已關(guān)在房間里,獨自面對著窗外那片被戰(zhàn)機陰影籠罩的天空。
而鐘小艾,則以身體不適為由,留在了自已的房間。
她反鎖上房門,深吸一口氣,撥通了那個決定著她和侯亮平命運的號碼。
漢東省公安廳,廳長辦公室。
祁同偉正對著鏡子,一遍遍地整理著自已的警服。
他要確保每一個風(fēng)紀(jì)扣都嚴(yán)絲合縫,警銜上的國徽熠熠生輝。
自從那晚在趙援朝面前賭上身家性命之后,他的人生軌跡就發(fā)生了詭異的偏轉(zhuǎn)。
他雖然還是那個公安廳長,卻感覺自已像個提線木偶,一舉一動,都在那雙冰冷的眼睛注視之下。
他成了趙援朝在漢東政法系統(tǒng)里,最鋒利的一把刀。
趙援朝的命令,從不通過任何官方渠道,往往只是周守京參謀長的一個電話,甚至是一條加密短信。
而他,必須在第一時間,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
抓捕、查封、審訊……
半個月來,他親手送進監(jiān)獄的,有很多都是他昔日的同僚、朋友,甚至恩主。
他能感覺到背后那些怨毒的目光,能聽到夜深人靜時,自已良心的拷問。
但他別無選擇。
他想勝天半子,就必須先活下去。
桌上的紅色電話突然響起,將他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
是省委總機。
“祁廳長,鐘副部長的女兒,鐘小艾女士,有您的私人電話?!?/p>
祁同偉的瞳孔猛地一縮。
鐘正國?
鐘小艾?
他們來漢東了?
鐘小艾為什么會直接打電話找他?
無數(shù)個念頭在他腦中閃過:是試探?
是拉攏?
還是趙援朝設(shè)下的又一個考驗?
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沉聲道:“接進來?!?/p>
電話里,傳來一個清冷而沉靜的女聲,沒有絲毫寒暄,直奔主題。
“祁廳長,我是鐘小艾。我想和您,單獨見一面?!?/p>
“鐘處長說笑了?!?/p>
祁同偉打著官腔,“您是上面來的貴客,有什么指示,盡管吩咐,何必……”
“祁廳長?!?/p>
鐘小艾打斷了他,聲音里透出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沒有時間開玩笑。一個小時后,京州茶文化博覽園,三號觀景茶室。我只等您半個小時。”
“我賭你,一定會來。”
說完,對方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祁同偉握著聽筒,愣在原地。
他能感覺到,自已的后心,已經(jīng)滲出了一層冷汗。
這已經(jīng)不是邀請了,這是陽謀。
去,還是不去?
去了,如果被趙援朝知道,他私下接觸鐘家的人,后果不堪設(shè)想。
可不去,他同樣摸不清對方的底牌。
鐘家在京城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即便鐘正國如今在漢東失勢,也絕不是他一個地方廳長能輕易得罪的。
更重要的是,鐘小艾那句“我賭你,一定會來”,像一根針,精準(zhǔn)地刺中了他內(nèi)心最深處的野望。
她憑什么這么自信?
她手里有什么牌?
祁同偉的眼中,閃過掙扎,但很快就被一種熟悉的、嗜血的光芒所取代。
他祁同偉這輩子,就是在賭。
賭贏了,會所嫩模。
賭輸了,下海干活。
既然對方已經(jīng)把賭局設(shè)下,他沒有理由,不敢上桌。
他脫下警服,換上一身不起眼的便裝,從辦公室的秘密通道,悄然離開了公安廳大樓。
京州茶文化博覽園,綠樹成蔭,曲徑通幽。
祁同偉走進三號觀景茶室時,鐘小艾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
她為自已沏了一杯茶,神態(tài)安然,只是一個來此地消磨午后時光的普通游客。
“鐘處長,好雅興?!?/p>
祁同偉在她對面坐下,目光銳利地審視著眼前的女人。
“祁廳長,你來了。說明我沒有賭錯?!?/p>
鐘小艾放下茶杯,開門見山,“我的來意,想必你已經(jīng)猜到了。為了亮平?!?/p>
“恕我直言,鐘處長,你可能找錯人了。”
祁同偉身體微微后仰,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tài),“侯亮平的案子,現(xiàn)在由軍區(qū)紀(jì)委和最高檢聯(lián)合調(diào)查,我們地方公安,根本插不上手?!?/p>
“是嗎?”
鐘小艾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據(jù)我所知,所有關(guān)于漢東地方的補充偵查工作,趙援朝將軍,可是全權(quán)委托給了你祁大廳長。”
祁同偉的心,咯噔一下。
這個女人,知道的遠(yuǎn)比他想象的要多。
“我父親,已經(jīng)決定放棄亮平了?!?/p>
鐘小艾凝視著他的眼睛,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就在昨天,他逼我簽了離婚協(xié)議?!?/p>
祁同偉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震驚的表情。
鐘正國,竟然真的做到了“棄車保帥”!
而且如此決絕,如此迅速!
“所以,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明白,我不是代表鐘家來找你的?!?/p>
鐘小艾的聲音里,帶上了凄然,但眼神卻愈發(fā)堅定,“我,只是一個想救自已丈夫的妻子。”
“我能為你做什么?”
祁同偉沉默片刻,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他知道,戲肉來了。
“亮平的案子,關(guān)鍵點在于‘動機’?!?/p>
鐘小艾的思路清晰無比,“只要能證明,他針對趙援朝,并非出于私人恩怨或政治投機,而是因為他掌握了趙立春父子更大的陰謀,受到了他們的巨大壓力和誤導(dǎo)。那么,一切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而你,祁廳長,”
她的目光灼灼,“你手上有扳倒趙立冬的‘投名狀’。我相信,順著這條線挖下去,一定能找到,足以改變亮平案件性質(zhì)的,新的證據(jù)?!?/p>
祁同偉笑了,笑得有些冷。
“鐘處長,你這個算盤,打得太精了。我?guī)湍?,就是在侯亮平的案卷上,把我祁同偉的名字,和趙立春、趙瑞龍捆綁在一起。我?guī)湍惆押盍疗綇乃雷镒兂苫钭?,而我,就從功臣,變成了趙立春的‘前同黨’,還是一個‘污點證人’。這筆買賣,我怎么看,都是虧本的?!?/p>
“不,你不是虧,你是賺?!?/p>
鐘小艾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以為趙援朝真的信任你嗎?你在他眼里,永遠(yuǎn)都只是一把用完即棄的刀。今天他可以用你來殺‘漢大幫’,明天他就可以用別人來殺你,以示公正。”
“你永遠(yuǎn),只能做一條狗。”
“狗”這個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進了祁同偉的自尊心。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鐘小艾卻沒有看見,繼續(xù)說道:“但如果,你幫我。你不僅能得到我的友誼,更能得到整個鐘家,在京城,在未來,為你鋪平的道路。我父親今天雖然選擇了退讓,但他不會倒。只要鐘家不倒,你的這筆投資,就永遠(yuǎn)不會虧。”
“趙援朝能給你的,是現(xiàn)在。而我能給你的,是未來?!?/p>
茶室里,陷入了死的寂靜。
祁同偉看著眼前這個看似柔弱,實則內(nèi)心無比強大的女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未來。
這正是他祁同偉,賭上一切,都想要的東西。
“我憑什么相信你?”
許久,祁同偉沙啞地開口。
鐘小艾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了那份她已經(jīng)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放在了桌上。
“就憑這個?!?/p>
她看著祁同偉,“只要亮平能出來,這份協(xié)議,我會親手撕掉。如果他出不來……”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決絕。
“我,鐘小艾,會立刻和侯亮平撇清關(guān)系。然后,我會用我的下半生,用鐘家所有的資源,來為你,鋪就一條通往巔峰的康莊大道?!?/p>
“祁廳長,你能夠登上鐘家這條大船,你還覺得這筆買賣,還虧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