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臉色煞白，眉心被貼了片艷紅色的花鈿，提著燈籠的手潔白如玉，指甲被用鳳仙花染紅。

朱紅色的襖子由綢緞縫制，上面繡著鴛鴦花紋。

這副裝扮讓陳極不禁皺了皺眉。

女孩沒有多說，將燈籠放下，從門外拿了把油紙傘撐開。

她又撿起燈，一人默默地往外走去。

“她是人還是鬼？”

楚婧在身后用氣聲說道：“我看她的裝扮，怎么這么像待嫁的新娘子?。俊?/p>

陳極和杜聽風(fēng)對視一眼，他倆也覺得像。

但誰家會讓新娘子出來送木匠？

這家里沒別人了嗎？

北邊正房自女孩出來后便黑了，里面沒有一點聲響。

左側(cè)的廂房則是從一開始便沒亮過燈。

女孩撐著傘在院中凝視著他們，似乎在等待幾人跟上。

“走吧?！?/p>

杜聽風(fēng)說道，手也往門外探去，但摸了個空。

他扭過頭，無奈地說道：

“咱們沒傘。”

雨下的又急又密，沒辦法，三人只能淋著雨跟在女孩后面。

身上幾乎立刻就濕透了。

楚婧厚著臉皮，弓著腰往油紙傘下蹭，幾乎快貼在女孩背后。

“姐......哎不對，妹妹?！背旱恼Z氣刻意地很友善：“今天安排我們?nèi)ツ母苫睿俊?/p>

女孩沒搭理她。

五更上工，就是女孩給的唯一信息。

楚婧不死心，又換了個問題：

“活很多嗎？”

沉默了幾秒，女孩偏過頭，似笑非笑地道：

“不多?！?/p>

“時間趕，你們只有三天?！?/p>

那么今天是正月十三。

楚婧套到了信息，不再說話，但還是將半邊身子蹭在油紙傘下。

女孩帶著三人踏過了門檻，走出宅院，果然外面是一處巷道。

回頭望去，大門上也被掛了兩只紅燈籠，燈籠之上是一副牌匾，上書：

【李宅】

正月的冷風(fēng)混著雨水，將三人身上淋的透心涼。

沿著巷道走了一會，女孩左拐右拐，經(jīng)過不少瓦房，很快又來到了一處宅院門口。

同樣掛著大紅燈籠，和一副牌匾【周宅】。

常浩、譚向松、花依蘭就住在這里。

“村長的家?！?/p>

女孩停下了腳步，紅彤彤的長指甲指向宅門：“他會告訴你們，今天要做什么。”

說罷，她便僵硬地扭著身子，朝雨幕中走去。

確認(rèn)女孩已經(jīng)遠(yuǎn)去，三人卻并沒推開門，而是在屋檐下躲著竊竊私語。

“你們都看出來了吧？”

杜聽風(fēng)學(xué)著女孩走路的姿勢：“她走路的樣子有點兒奇怪，身體先動，頭跟在后面，最后再帶動腿?！?/p>

“就好像木偶一樣。”

楚婧補充道：“或者說是紙人，所以她才要單獨打傘.......”

她熟知各種恐怖片套路，此刻不由自主地再次推理起來。

陳極耐心地等著她說完，才招呼他們來到宅門前。

他指了指門上：

“蹄印?！?/p>

朱紅色的大門上，如果仔細(xì)看去，能看見有一處的顏色比其他的更深。

橢圓，中間一道縫。

陳極碰了碰，感覺到水滴凝結(jié)在自己指尖。

“那只羊來過?！?/p>

他比了比印記的高度，微曲著手，輕輕用掌心推在門上：“就是這樣站著，用一只蹄子推開門的?！?/p>

黑山羊的眼神里，看不出一絲人類應(yīng)該有的智慧、或者情緒......

可偏偏卻在模仿人類。

還有那首詭異的歌謠。

“李家女孩根本沒提之前發(fā)生的事?！倍怕狅L(fēng)若有所思地說：“她沒聽見羊蹄聲還能理解，但那男的哭嚎這么久，聲音跟打雷一樣......”

“這反而證明了她知道些什么。”

陳極點了點頭。

羊也來過這里，只要看看村長的反應(yīng)，就能推斷出李、鄭、周三家是否都存在異常。

“還有一件事?！?/p>

陳極看向杜聽風(fēng)：“你看見那只羊的瞳孔沒？”

“是豎著的?！?/p>

但只要觀察過羊眼的人都知道，羊的瞳孔其實是橫著長的，呈長方形。

這多見于草食動物，因為被捕食者需要盡量擴大視野范圍，減少視覺盲區(qū)。

“你的意思是，它的瞳孔像貓、蛇一樣，縮成一條豎線？”楚婧在一旁問道。

她想象出那個畫面，山羊配上捕食者的雙眼，頓時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違和感。

“不.....更寬一點，不是一條縫?！倍怕狅L(fēng)搖了搖頭。

“我想起來了，準(zhǔn)確來說，是它的眼珠像被旋轉(zhuǎn)了九十度。”

呈一條豎立的長方形，反而更加詭異。

是天生如此，還是人為的？

陳極若有所思。

如今，那只羊和瘋男人，已經(jīng)不知去向，消失在夜色之中。

快速交流完信息之后，三人推開了門。

周宅是村長的房子，比李家大得多，同時他們終于看見了亮光！

西邊的屋子敞著門，里面燈火通明，陳極乍一看就望見了好幾個穿著灰襖的身影。

其他入域者都到齊了。

屋里傳來急促的交談聲，有男有女，氣氛沉凝。

“出事了?！?/p>

陳極心中一沉。

三人走進(jìn)屋內(nèi)，里頭驟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瞬間看向陳極幾人。

只剩下一個坐在炕上的男人，在小聲地念叨：

“進(jìn)域才半個小時不到.....”

“我之前的域，從來沒發(fā)生過這種事——”

他話說到一半，才注意到有人進(jìn)來，匆匆地掃視過去。

然而，他的視線卻驟然停在陳極背后，雙眼猛地睜大，就像看見了什么極為恐怖的事情一般！

“鬼！”

“他們把鬼帶進(jìn)來了！”

男人失聲喊道，使勁往炕里頭縮。

就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陳極無奈地說道：“她是入域者，楚婧?！?/p>

別說旁人了，他自己剛進(jìn)周家大宅的時候，也被光下的楚婧嚇了一跳。

楚婧的長發(fā)全被雨水打濕，如同海藻一般，貼在她青白色的臉旁。

皮膚還濕漉漉的，全身被寒風(fēng)凍的冰涼，活脫脫就像剛從河里撈出來的女尸。

炕上的男人狐疑地看了看陳極，又看了看楚婧，才啞著嗓子道：

“....譚向松。”

楚婧似乎經(jīng)歷了太多次這樣的事，已經(jīng)不想解釋了，也沒提自己的職業(yè)。

大家快速交換了各自的姓名。

沒有新人，每個人都進(jìn)過域，且超過3次往上。

鄭宅的人被一名婢女送了過來，剛到?jīng)]多久，村長暫時還沒出現(xiàn)。

“花依蘭呢？”杜聽風(fēng)問道，他一進(jìn)屋就發(fā)現(xiàn)了，屋里只有五名入域者！

少了一人。

“她......”

譚向松的面色一下變得很難看，欲言又止，望向靠在炕頭的另一人。

“有什么不敢說的？”

被譚向松注視的男人坐起身。

他叫常浩。

和花依蘭、譚向松一起，都是原本就住在周宅的人。

他大概三十多歲，眉頭緊鎖，帶著一絲戾氣，語氣很煩躁：

“被羊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