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暗,樓船終于靠了碼頭。
一行人下了船,沿著碼頭外的大道往盛州城趕。
不過半個時辰,前方便出現(xiàn)了盛州城的輪廓。
青灰色的城墻高聳入云,墻頭上的守軍舉著火把,在暮色里連成一道橙紅的線,像一條守護城池的火龍。城門尚未關(guān)閉,往來的行人車馬卻已稀疏,大多是提著年貨匆匆歸家的百姓,見林川一行人身著甲胄、氣勢不凡,紛紛往路邊避讓。
“什么人?!哪里來的?”
看到這隊陌生的騎兵,守城官兵紛紛舉起長槍,攔住去路。
話音剛落,隨行的東宮侍衛(wèi)已策馬上前,抬手從腰間解下一塊玄鐵腰牌。
守城官兵的目光落在腰牌上,臉色瞬間變了:“不知是東宮大人駕到,屬下有眼無珠,死罪死罪!”說著,他猛地揮手:“快!大開城門,讓各位大人入城!”
眾人入了城門,街邊的景象也變了。
高低錯落的房屋擠在巷弄兩側(cè),都是青磚黛瓦的老院,院墻上爬滿青苔。
不知道是酒樓還是茶樓還是青樓的屋檐層層疊疊,看的人目不暇接。
此時天色已暗了下來,街邊的店鋪早早掛起了紅燈籠,從街角一直延伸到巷尾。
街邊有婦人在廊下就著燈光縫補新衣,孩童舉著小燈籠,在巷子里追逐打鬧。
還有青樓的窗戶半開著,偶爾有女子的笑聲飄出來,又被絲竹聲掩去。
一幫鐵林谷來的土包子騎在馬上,眼睛都看直了。
“乖乖!這街上咋掛這么多紙燈籠?紅通通的一片,得花多少銀子??!”
一名戰(zhàn)兵咂著嘴,眼睛瞪得溜圓。
旁邊的戰(zhàn)兵立刻接話:
“你懂個屁!這是京城!我聽人說,京城里的紙都不要錢,隨便用!”
“真的假的?”另一個戰(zhàn)兵眼睛一亮,立刻轉(zhuǎn)頭跟身邊人嘀咕,“那咱回去的時候,帶一麻袋!給娃們也做幾個燈籠,讓他們開開眼!”
這話沒說完,就有人扯著他的袖子嚷嚷:
“哎哎哎!別光顧著說燈籠了!你看那邊那個燈,還會轉(zhuǎn)!上面還有人在動呢!”
只見一家酒樓門前掛著個走馬燈,燈芯燒得正旺,里面繪著“八仙過?!钡漠嬈S著燈芯轉(zhuǎn)動,八仙的身影在燈光下活靈活現(xiàn)。
“那叫轉(zhuǎn)轉(zhuǎn)燈!我小時候見過!”
“狗屁的轉(zhuǎn)轉(zhuǎn)燈!”
旁邊立刻有人反駁,“那叫走馬燈!教書先生說過,京城里的文人都喜歡這個,能轉(zhuǎn)出故事來!你懂個啥!”
“哎呀也叫轉(zhuǎn)轉(zhuǎn)燈!”
“嘖嘖,城里人都不吃飯嗎?把錢都拿來買燈籠干嘛?”
“過年了吧?”
正說著,又有人低喊一聲:“哎呀!別看燈了!你們快看那兒!”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不遠處的巷子里,幾座小樓掛著彩色的綢帶,窗戶里映出女子的身影。
隱約還能聽到絲竹聲。
“臥槽!好多娘們!”
戰(zhàn)兵們眼睛都直了。
“那是青樓吧?”
“聽說,京城里的青樓最氣派,里面的娘們不僅長得好看,還會唱歌跳舞!”
“可惜啊……出來銀子沒帶夠,不然真想進去瞧瞧!”
“怕啥!跟胡副將借啊!胡副將有錢,上次賭錢我還輸了半兩銀子給他呢!”
“你才輸半兩?我輸了一兩半!”
“早知道留著銀子,還能在京城逛逛!”
“我輸了一兩……”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吵嚷嚷的,眼睛始終沒離開街邊的景象,一會兒指著花燈驚嘆,一會兒對著青樓探頭探腦,早已是眼花繚亂,繚亂眼花,連走過了多少條街巷、過了多少個門樓子都數(shù)不過來了。
直到最前面的東宮侍衛(wèi)勒住馬,眾人這才回過神。
只見前方出現(xiàn)一片大宅院的院墻,后門也掛著兩盞燈籠。
徐文彥從馬車上下來,走到林川身旁拱手道:“林將軍,此處是殿下的私產(chǎn),條件可比驛館好多了,也清凈。大伙兒先在此歇息,待老夫明日稟過殿下,定好入宮的時間,便立刻派人告知將軍?!?/p>
“有勞徐大人費心,多謝徐大人?!绷执ㄟB忙抱拳回禮。
幾個身著青衣的侍衛(wèi)迎了出來,雙手抱拳躬身:“見過林將軍,見過徐大人!里面已備好熱水和吃食,請各位隨屬下入內(nèi)?!?/p>
眾人牽著馬進入后門,沒走多遠,眼前豁然開朗。
里面竟是一片寬敞的校場,旁邊的馬廄、廚房、兵舍一應俱全。
徐文彥準備上車離開,忽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身笑道:“對了林將軍,從這條路出去,過兩條街就是秦淮河。明日便是除夕,秦淮河上會舉辦花燈節(jié),到時候燈船滿河,比街上的花燈還要熱鬧。將軍若有興致,不妨帶著兄弟們?nèi)プ咦?,也當是在京城放松放松……?/p>
他湊近林川,低聲道:“不過啊林將軍,若是帶夫人去秦淮河……可不太方便?!?/p>
說罷,哈哈大笑,上車離開。
馬車轱轆轱轆駛遠,留下林川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徐文彥哪知道,陸沉月正站在林川身后不遠處,方才那幾句低語,她字字句句聽得真切。
只見她眉頭一蹙,快步走到林川身邊,仰頭瞪著他:“為什么帶我去不方便?秦淮河到底有啥講究?”
林川一把摟住她的肩膀,無奈解釋:“傻丫頭,那可是秦淮河?。〈蟀雮€京城的青樓都在那兒扎堆,你說帶你去方便不方便?”
“青樓?!”陸沉月眼睛瞬間亮了,想起什么來,“哎!你給我寫幾首詩吧!”
林川一愣:“寫詩干嘛?”
“笨??!”陸沉月笑嘻嘻提醒,“吃飯不要錢??!之前在太州,你不就是給青樓寫了幾首詩,鐵林酒樓到現(xiàn)在還有人念叨,咱們?nèi)デ鼗春?,寫幾首詩換酒換菜,多劃算!”
林川這才恍然大悟。
之前在太州的小插曲,倒是被她記了個牢。
他揉了揉眉心:“想要詩你去找蘇妲姬要啊!她那兒存著我一冊子詩呢?!?/p>
“哦對呀!”陸沉月一拍手,拉著林川的胳膊就往外拽,“蘇姐姐她們也在盛州!咱們今晚就去找她們吧!正好讓她拿詩,明天還能去秦淮河換好吃的!”
“今晚?”林川一個踉蹌,“不太方便吧?咱們剛到盛州,又沒提前派人通知,冒冒失失上門,多打擾人家?!?/p>
“又不是外人!”
陸沉月不依不饒,“她倆都跟你那么熟,走啊走啊,帶我去見見她們!咱們四個打麻將!”
“可我不認得她們住的地方啊……”
“找人問?。》讲攀绦l(wèi)說在盛州熟門熟路,問他們不就知道了!”
“真去啊?”
“你去不去?再墨跡,這幾日……可不讓你碰了。”
“去?。。‖F(xiàn)在就走!不就是認個路嘛,多大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