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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縫合術

外傷縫合術。

這種在后世常見的外科手術。

在這個時代,卻無異于顛覆認知的異術。

世人講究“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皮肉受損已是不孝,又如何能接受用針線將身體視作布帛的做法?

這個方法能在鐵林谷落地,全靠秦硯秋對林川毫無保留的信任。

對林川提出的想法,秦硯秋向來從無半分遲疑,全力去試。

哪怕是“五谷蟲清腐肉”“酒精消毒”這類聞所未聞的法子,她一一驗證有效。唯有青霉素的提取,因受限于這個時代的工具與菌種培育條件,試了多次始終沒能成功,成了眼下最大的遺憾。

至于縫合術,也是嘗試了很長的時間。

沒有外科縫合針,就用平日里縫補衣物的鐵針來替代。

縫合線卻是個大問題。

用酒精泡過的棉線,身體吸收不了,等傷口愈合后,拆線就成了大問題。

只能嘗試去做羊腸線——

把剛殺的羊小腸刮凈黏液和油脂,泡在清水里軟透,再剪成窄條,然后放進加了草木灰水的陶罐,用溫水慢慢焐煮半個時辰,等煮好后撈出來,兩個人再對著拉拽、擰搓,把腸衣條搓成緊實的雙股線,掛在通風的屋檐下陰干……

如今,羯衛(wèi)大營一戰(zhàn)過后,活下來的二十多名重傷員,就靠這個法子,把傷口縫合了起來。

……

來到鐵林醫(yī)館。

前院的谷民就診區(qū)里,一位老中醫(yī)正在坐診。

幾個老人候在一旁。有醫(yī)婦正忙著給擦傷的孩童敷藥,耳邊間或傳來幾句溫和的叮囑。

推開醫(yī)館后門,一排矮房青磚鋪地,正是醫(yī)館專門安置重傷員的地方。

每間屋子都掛著粗布門簾,既能擋灰,又能讓空氣流通。

林川走到最靠里的一間屋子,掀開門簾。

屋里光線正好,龐大彪半靠在木板床上,上身纏著厚厚的紗布,只露出沒受傷的右臂,正拿著個粗瓷碗,小口喝著小米粥。聽到動靜,抬眼一看是林川,眼睛立刻亮了,剛要抬手打招呼,卻牽扯到傷口,疼得“嘶”了一聲。

“亂動什么?”

林川沒好氣道,“好好待著,傷口剛縫了沒幾天,別扯著線?!?/p>

“怎么樣了?”

龐大彪顧不上斗嘴,撐著沒受傷的胳膊,急切地問道。

他這幾日心里最記掛的,就是陳家老小有沒有順利逃出太州城。

林川看他那副猴急的模樣,也不忍心再逗他了,輕輕點點頭。

就這一個動作,讓龐大彪愣了愣,鼻子猛地一酸。

他盯著林川的眼睛,顫聲問道:“成了?”

“成了?!绷执ㄒ踩滩蛔〖t了眼眶,“都救出來了!”

龐大彪沒有應聲。

他直愣愣地看著林川,熱淚盈眶地再次追問:“一個都不少?”

“龐大哥!”林川在他面前坐下了,一字一句道,“一個不少,陳老夫人、幾位夫人還有芷蘭小姐,全都救出來了,平平安安,都在谷里安置著?!?/p>

“平平安安?都……都好?。俊?/p>

“都好!都好……”

“啊——啊啊啊啊啊啊?。。。。 ?/p>

一聲凄厲的哭喊,在病房里陡然炸開。

這個在戰(zhàn)場上挨了十幾刀愣是沒吭一聲的漢子,壓在心里許多年的一顆石頭終于落了地,此時此刻,竟像個孩子一般,抱著林川的胳膊,撕心裂肺,嚎啕大哭了起來。

“兄弟啊?。?!”

龐大彪哭嚎道,“我替將軍給你磕頭了啊啊啊——將軍啊啊啊啊——”

他一邊哭,一邊把鼻涕眼淚往林川身上蹭。

“我這條命,以后就是你的了啊啊啊??!”

……

鐵林谷深處,草木蔥蘢。

風穿過枝葉,裹著淡淡的草藥香,落在相鄰的兩座小院里。

靠東的院子里,一名醫(yī)婦正坐在槐樹下洗紗布。

木盆里的水已被浸透的血染得通紅,順著紗布往下滴。

西邊的院子里。

陳芷蘭剛在院里轉了一圈,還沒新鮮夠,就被隔壁的動靜勾了好奇心。

她靠在兩院相隔的矮院墻旁,眼睛盯著那盆紅水:“姐姐,你這是在洗什么呀?”

醫(yī)婦抬頭,見是隔壁新搬來的小姐,臉上滿是好奇,便放緩了手上的動作,笑著回道:“是傷兵哥哥們剛換下來的紗布,得洗干凈了煮過,下次還能用?!?/p>

“傷兵?”陳芷蘭的疑惑更重了。

“是啊?!贬t(yī)婦手上的動作沒停,“前幾日跟壞人打仗,好多弟兄受了傷,醫(yī)館住不下,就把傷兵安排在這院里,方便換藥照料?!?/p>

她沒提韃子,也沒說西隴衛(wèi),只揀著孩子能聽懂的話講。

“哦……”陳芷蘭點點頭,追問:“那他們是因為保護人,才受傷的嗎?”

醫(yī)婦搓紗布的手頓了頓,抬眼望了望小姑娘的眼睛,輕聲道:“對呀,他們要把來欺負咱們的壞人趕走,所以才會受傷。”

“那他們是不是和我爹爹一樣,是殺韃子的英雄?”

陳芷蘭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

“你爹爹也是戰(zhàn)兵?”

醫(yī)婦愣了愣,剛要多問一句,就聽見西邊院子里傳來大夫人的聲音:“蘭蘭!”

陳芷蘭回頭,見大夫人正從屋里走出來,走到她身邊,輕輕牽住她的手。

大夫人轉頭沖醫(yī)婦欠了欠身,笑容里帶著幾分客氣的謹慎:“姑娘別見怪,孩子年紀小,剛到這兒還新鮮,話多了些?!?/p>

醫(yī)婦連忙擺手:“夫人客氣了,小姐這么乖,問問也沒啥?!?/p>

大夫人沒再多說,只笑著點了點頭,牽著陳芷蘭往屋里走。

進了屋,她才輕輕摸了摸女兒的頭,輕聲道:“蘭蘭,咱們剛搬來這里,和隔壁的姐姐還不熟,以后不要隨便問起傷兵、打仗的事,好不好?”

陳芷蘭眨了眨眼,乖乖點頭:“知道了,娘親。”

屋外,槐樹下的醫(yī)婦繼續(xù)搓洗著紗布。

屋內,大夫人望著女兒懵懂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

她們剛從太州城的險境里逃出來。

雖然在這里住下,可也不知道這里到底安不安全。

這相鄰的小院里住著重傷的兵,看來外面局勢也不安穩(wěn)。

誰也不知道前路會怎樣。

眼下能做的,只有謹慎再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