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癥監(jiān)護室里,儀器規(guī)律地滴答作響。
李橫波感覺自已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耳邊隱約傳來哭泣聲、交談聲。
還有……
黃金拐杖落地的哐當聲,股東們舉手通過表決的畫面,林東凡那張冷漠的臉。
“不!”
他猛地睜開眼睛,胸口劇烈起伏,扯動了身上的監(jiān)護線路。
“老板!您醒了!”
守在床邊的何其幸急忙按鈴呼叫醫(yī)生,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喜和擔憂。
李橫波眼神空洞地盯著天花板。
幾秒鐘后。
記憶如潮水般涌回。
董事會……31%……最大股東……全票通過……葉嘉穎代理董事長……
“噗——”
又是一口血沫嗆出嘴角,染紅了白色的被單。
“醫(yī)生!快!”
何其幸頓時慌了手腳,哪怕是演也是演到位啊,心想你可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上哪去找年薪百萬的好工作。
主治醫(yī)生帶著護士匆匆趕來。
一番檢查后。
醫(yī)生松了口氣:“急火攻心導致的應激性胃出血,暫時控制住了。但李先生的血壓、心率都極不穩(wěn)定,不能再受任何刺激?!?/p>
醫(yī)生頓了頓。
見李橫波已緩過神來,醫(yī)生又提醒:“李先生,務必保持情緒平穩(wěn),你的心臟和血管已經(jīng)承受不起下一次這樣的沖擊了?!?/p>
“……!??!”
李橫波像是沒聽見似的。
他緩緩轉動眼珠,看向何其幸,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公司……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何其幸臉色一僵,支吾著不敢回答。
“說!”
李橫波低吼,又牽動了傷口,疼得冷汗直流。
“林東凡在你昏迷后,已經(jīng)全面接管了重生集團?!焙纹湫业拖骂^,聲音越來越小:“葉嘉穎作為代理董事長,今天上午召開了第一次董事會,對高管團隊進行重組。你的人,大部分都已經(jīng)被清退,有幸留下的幾個人也被邊緣化……”
“徐雅秋呢?”
李橫波突然問,眼中閃過一絲怨毒。
如果不是這個賤人提供的客戶名單……
“夫人……不,徐雅秋她……”
何其幸吞吞吐吐:“她在昨天下午,已經(jīng)委托律師向法院提交了離婚財產分割申請,通時……”
“通時什么?說!”
李橫波是真不把醫(yī)囑當回事啊,這急躁的怒火也不收一收。
何其幸尷尬地回道:“她向經(jīng)偵部門……提供了一些關于您海外賬戶和關聯(lián)交易的補充材料。”
“哈哈哈……”李橫波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凄厲而絕望:“好??!跟我玩痛打落水狗?想踩死我?臥次噢!賤人……”
他笑著笑著,眼淚卻從眼角滑落。
重生者!
先知先覺!
可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最后輸?shù)倪€是他李橫波?
“我不服!老子不服……”李橫波死死抓住床單,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我還有機會……我還有……”
“老板,還有一件事?!焙纹湫矣仓^皮,聲音更低了:“剛才……林東凡派人送了個果籃過來?!?/p>
李橫波一愣:“果籃?”
“就放在外面護士站?!焙纹湫冶砬楣殴郑骸袄锩妗€有一張卡片。”
“拿過來!”李橫波嘶聲道。
幾分鐘后,那張素白的卡片被送到李橫波手中。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楷L字:
“李總,好好養(yǎng)病,醫(yī)藥費可以從你今年的分紅里扣。哦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董事會剛剛通過了一個決議——暫停原管理層的年度分紅和期權授予的決議。窮逼,安心休養(yǎng),別急著出院,外面風大,小心著涼?!?/p>
落款處,是一個龍飛鳳舞的手寫簽名——林東凡。
“草?。?!”
李橫波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將卡片撕得粉碎,一把扯掉手上的輸液針頭,鮮血濺出。
“老子要弄死他!給我弄死林東凡那個狗日的!”
醫(yī)護人員慌忙沖進來按住他,注射鎮(zhèn)靜劑。
在意識再次模糊前,李橫波腦海中最后一個念頭是:林東凡這是要鈍刀子割肉,一點一點折磨死他!
……
通一時間,霧州市委一號樓,書記辦公室。
李真陽站在窗前,背影顯得有些佝僂。窗外是霧州繁華的夜景,霓虹閃爍,車水馬龍,可他卻感覺不到半分暖意。
桌上擺著兩份報告。
一份是市里關于重生集團股權變更及經(jīng)營調整的緊急簡報。
另一份,是女兒李書婷剛才親自送來的、關于醫(yī)院走廊里與林東凡對話的詳細記錄。
“本金……”
李真陽喃喃重復著這兩個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窗沿。
他太清楚這兩個字意味著什么了。
段新華的失蹤,段小斌的當街被殺,蘇雨虹的死……
還有這些年,他和李橫波之間那些見不得光的利益輸送,那些被他壓下或扭曲處理的案件。
這些,都是“本金”。
以前,這些是李橫波綁在他身上的繩索,也是他權力的潤滑劑。
現(xiàn)在,這些成了林東凡懸在他頭頂?shù)腻幍丁?/p>
“李書記?!?/p>
秘書小心翼翼地敲門進來:“巡視組的彭天華……想約您明天上午談一談,關于段小斌案件涉及的一些……程序問題。”
李真陽心頭一凜。
談程序問題?談什么程序問題!這分明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捅我!
“你去回復他,我明天上午有常委會議?!崩钫骊栄杆倩謴推届o,轉身道:“下午三點,請他來我辦公室。”
“好的?!?/p>
秘書記下內容,又遲疑道:“還有……重生集團的代理董事長葉嘉穎女士,通過市招商局轉達,希望能盡快拜會您,討論集團在霧州現(xiàn)有項目的……合規(guī)性審查及后續(xù)投資意向。”
合規(guī)性審查。
這五個字,又一次讓李真陽眼皮猛跳。
葉嘉穎背后是誰,不言而喻。
這哪里是討論投資?這是拿著放大鏡,要來查他李真陽在重生集團項目上有沒有留下把柄!
“安排吧,越快越好?!崩钫骊柶v地擺擺手。
秘書退下后。
辦公室里重新陷入寂靜。
李真陽坐回椅子上,閉上眼睛,腦海中飛速權衡著利弊。
保李橫波?
已經(jīng)不可能了。
重生集團易主,李橫波眾叛親離,自身難保。
更別說那些血案,只要林東凡揪住不撒手,借助上面的助攻力量,李橫波必死無疑。
硬杠林東凡?
憑什么杠?拿什么去杠?
林東凡現(xiàn)在已經(jīng)洗清了嫌疑,手握重生集團,背后還有林家的底蘊。最關鍵的是,他站在了“理”和“法”的一邊。
段小斌的血案是鐵證,李橫波和國外情報機構的勾結也是雷。
自已如果硬保,只會被一起拖進深淵。
切割?
怎么切?切多深?
李真陽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抹狠色。
必須切割,而且要切得干凈,切得讓林東凡……至少暫時找不到繼續(xù)針對他李真陽的理由。
暗思至此。
李真陽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私人號碼。
“是我?!?/p>
李真陽聲音低沉:“關于橫波的那些材料……對,全部整理出來。記住,重點是經(jīng)濟問題和涉黑線索,特別是段小斌的案子……嗯,匿名遞交渠道要確保安全。”
掛斷電話,李真陽走到保險柜前,輸入密碼,取出一份厚厚的檔案袋。
這里面,是他這些年留的后手。
——李橫波向他行賄的記錄(部分),李橫波酒后透露的一些涉及人命的“醉話”,以及……段新華失蹤前最后一次與他通話的錄音備份(經(jīng)過剪輯的版本)。
這些東西交出去,足以讓李橫波萬劫不復,通時也能把自已“塑造”成一個曾被蒙蔽、但最終大義滅親的領導干部形象。
棄車保帥,雖然是自損八百,但至少能保命,保位置。
至于林東凡記不記意……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崩钫骊枃@了口氣,將檔案袋放在桌上,目光再次落到女兒記錄的那句話上:
【林東凡說:前提是,合法合規(guī),要經(jīng)得起時間的檢驗?!?/p>
這是警告,也是……一線生機?
李真陽揉了揉眉心,開始起草一份關于“配合省紀委調查,深化霧州市政法系統(tǒng)整頓”的講話提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