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海天之際只剩下一抹殘紅。
棠云婋對鏡理好了最后一支珠釵。
雖然和日斯尼亞人打交道的經(jīng)歷并不多,但她已經(jīng)察覺到了那些人骨子里就吃這一套。
若穿著不夠華貴,不將身份擺在明處,他們便覺得你可輕慢。
她唇邊掠過一絲極淡的譏笑。
先敬羅衣后敬人,這道理放之四海大抵都是通的。
所以今日她打扮得十分隆重。
謝翊寧看著王妃這模樣不由有些失神。
他總覺得他的婋婋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回過神來,他替棠云婋理了理披風(fēng)的帶子,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擔(dān)憂:“一切小心?!?/p>
“你也是。”棠云婋回了他一個放寬心的眼神。
“待信號一起,便按計劃行事?!?/p>
“嗯?!敝x翊寧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
棠云婋領(lǐng)著人上了小船。
這一次赴宴,除了司危一行人她還帶上了王爺給她安排的侍女凝霜。
凝霜武功雖不如九梔,但也是個中翹楚。
她低眉順眼地跟在棠云婋身后,看著并不起眼。
她手中捧著一個精致的食盒。
這是他們給日斯尼亞人準(zhǔn)備的“大禮”。
小船靠岸。
日斯尼亞士兵熱情地迎了上來。
棠云婋等人再次步入了那座石頭堡壘。
宴會設(shè)在大廳,相比昨日的簡陋,今日顯然精心布置過。
長桌上鋪著潔白的亞麻布,擺放著銀質(zhì)燭臺和餐具,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香氣。
弗朗西斯科也換了一身比昨天華麗好幾倍的禮服,親自在門口迎接,臉上堆滿了熱情洋溢的笑容,仿佛昨日的不愉快從未發(fā)生。
“!@¥#ER……%……&&”
他說了一連串的話,棠云婋只聽懂了自己的名字“棠”。
棠云婋微微頷首,示意凝霜將那個食盒遞了過去。
凝霜依言上前,將食盒輕輕放在鋪著白亞麻布的長桌上。
在弗朗西斯科等人好奇的目光中,她打開了第一層。
剎那間,周圍舉著葡萄酒杯的日斯尼亞軍官們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了一陣低低的驚呼。
食盒里整齊陳列著八枚點心,點心精致的程度遠(yuǎn)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那點心外形竟做成了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花瓣層層疊疊薄如蟬翼,頂端微微染著淺粉嬌嫩欲滴,仿佛剛從枝頭摘下。
這竟是面點?
弗朗西斯科下意識地湊近了些,但又不敢伸手去碰,生怕一碰就碎了。
凝霜面色平靜地打開了第二層。
這一層,是幾塊半透明的、如同琥珀般的糕點,內(nèi)里鑲嵌著細(xì)小的金色桂花,散發(fā)著清甜的蜜香。
這晶瑩剔透的質(zhì)感和他們常見的厚重餅干蛋糕截然不同。
一旁的小士兵們?nèi)滩蛔⊙柿搜士谒?/p>
而當(dāng)?shù)谌龑邮澈薪议_時,整個大廳幾乎陷入了寂靜。
里面既不是花朵,也不是晶瑩的糕體,而是一幅畫。
這是船上的御廚用細(xì)膩無比的糖粉、豆沙和果脯,在雪白的糯米底上,精心拼嵌出了一幅喜上眉梢圖。
喜鵲的羽毛根根分明,眼神靈動,梅枝遒勁,花瓣暈染自然,色彩和諧絢爛。
與其說這是糕點,不如說這是一幅巧奪天工的藝術(shù)品。
在場的所有日斯尼亞人都被震撼到了。
崔皇后擔(dān)心海上無聊,他們吃不到想吃的,所以特意讓兩位御廚跟了過來。
于是今日接到了邀請后,棠云婋和謝翊寧便讓他們做了這三份糕點,為的就是給這群日斯尼亞人一點震撼,然后占據(jù)這場宴會的主導(dǎo)地位,順便拖延時間。
弗朗西斯科自詡見識廣博,卻也從未見過將食物做到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
他臉上的熱情笑容徹底僵住,變成了一種深深的震撼。
看來“棠”所處的帝國之底蘊(yùn),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深厚幾十倍。
雙方雖然語言不通,但借著美食和笑容還有日斯尼亞樂師彈奏的異域曲調(diào),氣氛熱烈,雙方倒也聊得十分愉快。
棠云婋一邊舉杯和弗朗西斯科碰杯,一邊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大廳的布局、守衛(wèi)的位置以及弗朗西斯科身邊親衛(wèi)的人數(shù)。
凝霜一直安靜地侍立在棠云婋身后。
在眾人推杯換盞之時,她借著為棠云婋布菜、斟酒的機(jī)會,指尖微彈,將提前準(zhǔn)備好的無色無味的強(qiáng)效迷藥,神不知鬼不覺地投入了侍者們不斷為大家斟滿的葡萄酒壺中。
她的動作行云流水,配合著宴會的節(jié)奏,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弗朗西斯科根本沒想到棠云婋會對他們下藥。
在他看來,棠云婋不過是一個漂亮傲慢的花瓶罷了。
女人嘛,都一樣。
多哄哄,多送點好東西,就能拿下了。
酒過三巡之后,藥力開始發(fā)作。
樂師的琴音漸漸走了調(diào),一個日斯尼亞軍官正欲呵斥,可話還沒說出口就一頭栽倒在餐盤里,發(fā)出響亮的鼾聲。
“怎么回事?”弗朗西斯科察覺到不對勁,剛想站起身,卻感到一陣強(qiáng)烈的眩暈襲來,手腳發(fā)軟。
他驚恐地看向四周,只見他的人如同被收割的麥子般,接二連三地癱倒在地,不省人事。
圣提亞哥也趴在桌上昏迷不醒。
他猛地看向主位上依舊端坐、面容平靜的棠云婋和她身后那個低眉順眼的侍女,以及拔刀和剩余沒有倒下的士兵搏殺的大虞護(hù)衛(wèi),瞬間明白了過來。
他們上當(dāng)了!
一個女人竟然敢對他們下手?
他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暴怒:“你……你們……”
他想伸手去抓腰間的佩劍,卻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視野迅速變得模糊,最終還沒來得及完整地說出一句話就倒了下去。
“告訴他們,可以行動了。”棠云婋見堡壘里的人都倒下,當(dāng)即讓自己人把出口都守住,順便給潛伏上島的謝翊寧等人發(fā)出信號。
“是。”司危應(yīng)下,立刻往天上放了一支信號箭。
早已潛伏在島上的九梔領(lǐng)著幸存的綠松島土人和謝翊寧兵分兩路,直接開啟了收割。
日斯尼亞士兵們的抵抗微乎其微。
部分日斯尼亞士兵要么在宴會上被放倒,要么在換崗間隙被悄然解決。
被奴役的土人在刃的帶領(lǐng)下里應(yīng)外合,迅速解決了殘存的看守。
還有部分人因為輕敵,也被謝翊寧帶領(lǐng)的護(hù)衛(wèi)用弓箭射殺。
謝翊寧的人接管了他們的軍械庫。
綠松島一夜之間變了天。
那些高高在上的日斯尼亞人成了俘虜。
綠松島的土人們咆哮著發(fā)泄,最終擁抱著幸存的親人失聲痛哭。
*
就在棠云婋和謝翊寧清點著繳獲的火銃、查看地圖,商議后續(xù)事宜時。
雙鯉滿臉淚痕、頭發(fā)散亂地沖了進(jìn)來,帶著哭腔喊道:“不好了,王爺,王妃。九梔姐姐受傷了,流了好多血,還昏過去了,嗚嗚嗚嗚嗚。”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天塌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