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富走在前面。
開陽神將陳權走在后面。
陳權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兒子比他自己高了半個頭。
也才發(fā)現(xiàn)這個兒子步履平穩(wěn),腰身筆直,舉手投足極為自如,渾身上下當真沒有絲毫昔日的拘謹軟弱模樣。
這樣的兒子當然是最好的,可偏偏陳權的眼里卻并不歡喜。
他的眼底深處反而還有一抹濃濃的憂慮。
陳小富沒有看見陳權眼底的憂慮,他只是覺得這個父親來的不是個好時候。
今兒個是他最后一天的閑暇時間了,明天一大早就要去上朝。
就要當牛做馬了。
他不喜歡當牛馬,但為了花溪別院,為了將來的家,也為了有大把的銀子無憂無慮的活一輩子,他必須去當牛馬!
父親大可以在監(jiān)察院的衙門成立之后去找他嘛。
用上班的時間見面豈不是更好一些?
衙門里有外人,父子二人之間的言談多少也能克制一些。
帶著父親來到了書房。
書房已收拾干凈,安小薇和紅袖并沒有在書房里,也不知道這兩個女人去了哪里。
“請坐?!?/p>
陳小富伸手一引坐在了主位,好整以暇的煮上了一壺茶。
陳權坐在了他的對面,打量了這書房兩眼,靠窗的書桌上倒是擺著文房四寶,那書架上卻沒有一本書籍。
整個房間里也沒有掛上一副字畫。
顯得很素凈,卻與他比肩大儒之才很是不配。
陳權前來當然不是說這個,他甚至都沒有與這個久未見面的兒子說幾句客套話。
哪怕是噓寒問暖一聲也是好的。
這便是所謂的直男!
他直奔主題:
“兵部侍郎賈三江昨日晚上來了神將府與我喝了兩杯?!?/p>
“你大抵還沒聽說過賈三江,長樂五年探花,潘不負一手提拔起來的官員?!?/p>
陳小富抬眼看了看父親,他沒有說話。
他也不是個喜歡轉彎抹角的人,這樣直接說事,說完就完事還更好一些。
他還急著去陪安小薇呢。
陳權又道:
“原本……就是在陳堯之襲擊了你之后,潘不負就去向陛下請過罪了……這件事是不是潘不負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潘不負接下來的態(tài)度。”
“賈三江說,潘不負本打算你進京安頓好了之后,就帶著潘青云來向你賠禮道歉的……潘不負并不想要與你為敵?!?/p>
“畢竟他也知道監(jiān)察院是陛下設立的,而你……又是陛下去臨安親自挑選的御史?!?/p>
“他已經老了,在這左相的位置上也呆不了幾年了?!?/p>
“只是潘不負也沒有料到你這剛入帝京,第一刀就砍向了他的左相府?!?/p>
“賈三江說潘不負愿意再退一步……所以他自己重新裝好了門重新掛上了牌匾,便是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
“賈三江問,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出,潘相會盡量滿足?!?/p>
陳小富眉間微蹙,眉梢微微一揚,抬眼看向了這父親:“你是來當說客的?”
陳權沉吟三息:“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你并非強龍,潘不負也不僅僅是地頭蛇那么簡單。”
陳小富撇了撇嘴看向了爐火,他的眉間漸漸緊蹙。
“你來當這說客的時候想過沒有?如果不是我的護衛(wèi)足夠強大,我早已死在了烏鴉坪?!?/p>
他又抬眼看向了陳權,眼神頗為冰冷:
“我的尸骨當被大雪覆蓋,也或者被野狗拖去吃了。而你呢……你會去烏鴉坪將我的尸骨找出來再找個風水不錯的地方埋掉么?”
他眉間一展,臉上又露出了一抹笑意:
“你不會!”
“一個私生子的死對你而言根本就不是個事,甚至你恐怕覺得這個私生子死了還更好一些!”
“大夫人能揚眉吐氣,陳宥寧會興高采烈,只有若雨會為我悲傷一陣子。”
“潘不負會很開心,但他在女皇陛下的面前會表現(xiàn)的很悲切……甚至為我的死而流淚,這便是兔死狐悲!”
“而你見到潘不負的時候,恐怕還會躬身一禮,對潘不負小意的說一句……那私生子該死!”
陳權老臉一黑,陳小富又道: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愿去開陽神將府么?”
“因為我知道去找了你也沒用!”
“你如果對我這個私生子還有半分記掛,我離開臨安向帝京而行的時候……”
他的瞳孔一縮聲音陡然嚴厲:
“陳堯之的三千輕騎可以從南普關奔襲兩千里來殺我,你的軍隊駐守在薊城的衛(wèi)城白羊城!”
“你就沒想過來護送我?”
“白羊城去臨安總比南普關要近一些吧?”
“你真不知道我在臨安揍過潘青云?”
“就算你不知道,當烏鴉坪那一戰(zhàn)發(fā)生之后,你依舊沒有派兵來保護我走完后面的路程?!?/p>
“現(xiàn)在我對潘不負動了手,你竟然來給他當說客……”
陳小富坐直了身子,干脆熄滅了爐火。
他沒有煮這壺茶!
他看向陳權的視線很是不屑:
“知道我這個人最討厭什么人么?”
“就是如你這樣的道貌岸然之輩!”
“虛偽!”
“你,根本不配為人父,從前不配,現(xiàn)在……更不配!”
陳權勃然大怒,他一聲大吼:“陳小富……!”
“噓……!”
陳小富將一根手指豎在了嘴前:“小聲點!”
“你還有臉那么大聲的說話么?”
“你壓根就不應該來我這花溪小院!你明白么?!”
陳權一張黑臉漲得通紅。
他深吸了一口氣,“你這是自作聰明!”
“不,這就是事實!”
陳小富俯身,又道:“我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砸了左相府的門,我對那么多人宣布我陳小富與潘不負勢不兩立!”
“我是個男人!”
“頂天立地的男人!”
“我說出去的話,怎么可能因為你的幾句話就改變?”
“你大可不必再勸說了,就當我以卵擊石吧,就當那個私生子已死在了烏鴉坪!”
“不過我是個講道理的人,這十七年住在臨安的花溪別院,雖是奶奶在照顧著我,聽陳實說你曾經還是給了花溪別院一些銀子作為補貼,所以……今兒個這個事我就當沒有發(fā)生?!?/p>
“我不會認你為父!”
“我也不希望與你為敵……這不是怕你!”
“你的兵哪怕有五萬,我陳小富真的絲毫不懼!”
“你如果還有一點善意就不要再來找我了,更不要意圖與潘不負合謀來對付我,我不想背負一個弒父的罵名……雖然我這個人從不在乎罵名,但小薇是在乎的,所以你不要逼我!”
陳權雙眼一瞇:“你見過了老鬼沒有?”
“還沒有?!?/p>
“你真當自己是無敵的?”
陳小富眉梢一揚:“從某種角度來說,我真是無敵的!”
“……誰給你的勇氣?”
陳小富咧嘴一笑:“梁靖茹!”
陳權:“……”
門外正好過來的梁靖茹頓時止步。
頓時就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