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司衙門,燭火通明。
盧璘坐在主位上,面前攤開的,是趙明耗費了一天一夜才整理出的賬目報告。
越看,盧璘眉頭越蹙得緊。
趙明站在一旁,神態(tài)凝重,大氣也不敢出。
“大人,這些賬目有古怪?!?/p>
最終,還是趙明先開了口,“京兆尹賈鵬飛貪墨的二十萬兩銀子,刨除掉他置辦田產(chǎn)、鋪面的花銷,至少有五萬兩,去向不明?!?/p>
另一側(cè)的李安也立刻補充道:“卑職查閱了所有相關(guān)卷宗,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規(guī)律。賈鵬飛每次收受大額賄賂后,都會在三日之內(nèi),將其中一部分銀兩通過各種渠道轉(zhuǎn)出。但收款人的身份,無論我們怎么查,都查不到線索,仿佛那些銀子.....憑空消失了一般?!?/p>
憑空消失?
這世上,哪有錢會憑空消失。
盧璘沉默片刻,緩緩閉上雙眼。
心神沉入文宮!
九山河沙盤瘋狂運轉(zhuǎn)!
所有關(guān)于賈鵬飛的案卷信息,所有關(guān)于錢謙的資金流向,所有與戶部、與皇室宗親有關(guān)的蛛絲馬跡,都化作了一道道道信息流,在沙盤上交織、碰撞、推演!
最終。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一個共同的終點。
沙盤邊緣地帶,一個之前從未被標(biāo)注過的區(qū)域,緩緩亮起了一團(tuán)暗紅色光團(tuán)。
光團(tuán)之上,三個字緩緩浮現(xiàn)。
長生殿!
嗡!
看到這里,盧璘猛然睜開雙眼。
長生殿?
這是又和太祖扯上了關(guān)系嗎?
這個長生殿難道就是太祖布局的勢力之一?
一個京兆尹,三年便能輸送至少五萬兩白銀。
那整個大夏,又有多少個賈鵬飛?
這六百年來,這個長生殿又已經(jīng)吸了多少大夏的血!
就在此時!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堂內(nèi)。
影一單膝跪地,聲音平直。
“大人,李尚有動作了。”
“他今日午后,秘密會見了京兆尹賈鵬飛,兩人在書房密談了一個時辰。李尚離開時,賈鵬飛的臉色煞白,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p>
李尚。
盧璘思緒回到眼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看來,李尚是要動手了?!?/p>
“這是在逼賈鵬飛就范,讓他把所有罪責(zé),都推到戶部侍郎錢謙的身上。好借我的手,除掉恒王的臂膀?!?/p>
話音落下,堂內(nèi)一片寂靜。
一旁的蕭遠(yuǎn)山聽得心驚肉跳,忍不住開口:“大人,那我們該如何應(yīng)對?賈鵬飛貪腐是真,可若我們真的順勢查辦了錢謙,豈不是正中李尚下懷?成了他們皇子爭斗的刀?”
顧清辭也皺起了眉,顯然也意識到了其中兇險。
督察司剛剛成立,根基未穩(wěn)。
現(xiàn)在就卷入皇子漩渦,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fù)的下場。
盧璘不慌不忙,從主位上站起身,緩步走到兩人面前。
“李尚以為他算計得天衣無縫,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p>
“既然他想借刀殺人,那我便將計就計?!?/p>
“讓他這把刀,砍到他自己的身上!”
蕭遠(yuǎn)山和顧清辭對視一眼,滿臉疑惑。
將計就計?
怎么個將計就計法?
盧璘沒有立刻解釋,而是轉(zhuǎn)向了影一。
“繼續(xù)盯緊李尚。他接下來,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把所謂的證據(jù),送到我們手上。記住,不要阻攔,讓他的計劃,順利進(jìn)行?!?/p>
影一沒有半分遲疑,躬身領(lǐng)命。
“遵命!”身影一閃,再度融入黑暗。
盧璘目光,又落在了趙明身上。
“趙明,你立刻整理一份新的報告。把賈鵬飛與錢謙的所有資金往來,以及那五萬兩去向不明的銀子,全部詳細(xì)列出?!?/p>
趙明正要領(lǐng)命。
盧璘卻又補充了一句。
“但記住,要故意留下幾個破綻。要那種看似天衣無縫,但只要有心人仔細(xì)去查,就能一眼看出是故意泄露的破綻?!?/p>
趙明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眼中爆發(fā)出光芒。
“學(xué)生明白!”
盧大人這是要釣魚啊。
緊接著,盧璘看向李安。
“李安,你也去辦一件事。去刑部,去大理寺,去所有你能接觸到的衙門,故意透露消息?!?/p>
“就說,我們督察司已經(jīng)掌握了戶部侍郎錢謙貪腐的鐵證,證據(jù)確鑿,只等陛下一聲令下,三日后,便要正式收網(wǎng)!”
“記住,這消息一定要讓恒王的人,在第一時間聽到!”
李安渾身一震。
“卑職遵命!保證辦得滴水不漏!”
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
先是放出假證據(jù),再是放出假消息!
蕭遠(yuǎn)山和顧清辭此刻已經(jīng)徹底明白了盧璘的意圖。
蕭遠(yuǎn)山忍不住贊嘆出聲:“大人此計,當(dāng)真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高明!實在是高明!”
“如此一來,我們表面上是在查錢謙,可恒王得到消息,必然會懷疑是景王在背后搗鬼,想要借督察司的手除掉他的人。兩方一旦起了猜忌,必然會先一步火拼起來!”
顧清辭也點頭附和:“屆時,兩方互咬,我們督察司便可從棋子,變?yōu)樽^虎斗的漁翁!”
盧璘卻搖了搖頭。
“還不夠。”
不夠?
眾人都愣住了。
盧璘看向顧清辭,神態(tài)鄭重。
“李尚既然敢設(shè)這個局,必然留有后手。我們還需要,再加一把火?!?/p>
“顧兄,你顧家在京中耳目眾多,消息靈通,能否幫我一個忙?”
顧清辭毫不猶豫,立刻躬身。
“大人但說無妨!清辭定當(dāng)全力以赴!”
盧璘緩緩開口:
“幫我散布一個消息。”
“就說,我們督察司查到,戶部侍郎錢謙的背后,還有一座更大的靠山。種種跡象,都隱隱指向了....景王?!?/p>
什么?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這已經(jīng)不是攪混水了,這是直接往燒開了的油鍋里,又倒進(jìn)了一瓢冷水!
顧清辭瞬間明白了盧璘的意圖,激動的身子顫抖。
這才是真正的殺招!
前一個消息,是讓恒王懷疑景王。
而這一個消息,則是讓恒王“確認(rèn)”景王就是幕后黑手!
同時,也讓景王知道,恒王正在懷疑他,甚至開始調(diào)查他!
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瘋狂生長!
“這消息,要傳得隱晦一些,真假參半。最好,是通過某些不經(jīng)意的渠道,讓恒王的人自己去查到。”盧璘補充道。
眾人聽完,無不嘆服。
盧璘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yīng),淡淡地開口:
“李尚想借我的手,除掉恒王的人?!?/p>
“那好,我便讓他如愿?!?/p>
“但代價是,從今往后,景王和恒王,勢同水火,不死不休?!?/p>
“而我們督察司....”
盧璘頓了頓,目光掃過堂內(nèi)每一個人。
“只需要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戲就好?!?/p>
話音落下,滿堂安靜。
眾人腦袋里同時冒出一個想法。
陛下為何力排眾議,新設(shè)督察司,并將這柄劍,交到盧大人的手中。
因為這把劍,真的能殺人。
而且,殺人不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