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直隸,山北縣,公主嶺。
春夜,夜風仍有幾分冷冽。
賈宇副將馬晉站在營房外,猶豫不決。
進?
還是不進?
馬晉舉棋不定,剛轉(zhuǎn)過身要離開,營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成宥手里捧著幾封文書,正好見到了馬晉的背影。
“馬將軍?”
成宥喊了一聲。
“你有事?”
馬晉的動作僵住,有些尷尬地轉(zhuǎn)過身,笑容很不自然。
“沒……沒事兒,我就是四處轉(zhuǎn)轉(zhuǎn),隨便轉(zhuǎn)一轉(zhuǎn)?!?/p>
成宥與馬晉共事多年,了解馬晉的性情。
他微微一笑,拉著馬晉走遠些,低聲道:“馬將軍,你找先生有事?”
“沒事!真沒事!”馬晉下意識地往賈宇的營房看了一眼,腦袋搖晃的跟撥浪鼓似的。
成宥白了馬晉一眼:“馬將軍,你這人最不會說謊,你我這關(guān)系不必藏著掖著,你說什么事,興許我還能幫到你。”
成宥拉著馬晉,不讓他離開。
頂不住成宥的攛掇,馬晉吐露了實情。
他今天來不是為了自己的私事,而是受軍中將官所托,向主將賈宇請戰(zhàn)的。
“請戰(zhàn)?”
成宥微微蹙眉,說道:“請什么戰(zhàn)?先生不是下令全軍守備,不準出戰(zhàn)嗎?”
馬晉哭喪著臉,道:“今日遼東軍又來叫陣,成大人,你沒聽他們叫罵得有多臟?!?/p>
“我去聽了一刻鐘差點氣死,咱們守著營寨的兄弟們要聽一整日,別提多生氣?!?/p>
北蠻軍負責值守的將官,要聽遼東軍挑釁、咒罵一日,惱怒羞憤可想而知。
“他們求到了我這里,求我跟將軍求情,讓他們出戰(zhàn)痛擊遼東軍,成大人,你能不能幫幫我?”
成宥聽馬晉說完,思索了片刻,而后道:“跟你說此事的將官,很多?”
成宥并未將此事當成笑話,相反,將官們產(chǎn)生了集體求戰(zhàn)的情緒,不處理恐怕會出亂子。
馬晉點了點頭,說道:“十之七八都來找我說此事?!?/p>
成宥聞言沒耽擱,拉著馬晉一起去見賈宇。
待成宥將前因后果說清楚,賈宇方看向馬晉,道:“看來我軍將士人人奮勇爭先,有殺敵的壯志,這是好事。”
“不過,遼東軍精銳世所罕見,草草出戰(zhàn)只會損失慘重?!?/p>
馬晉聞言有些急了:“將軍,遼東軍每日在營外叫罵,羞辱我軍將士,長此以往恐怕軍心渙散?!?/p>
賈宇微微一笑,反問馬晉:“好,馬將軍說說要如何做才能穩(wěn)定軍心?”
馬晉想都沒想,握緊了拳頭:“殺出去!殺遼東軍一陣,讓他們知曉厲害,好好的出一口惡氣!”
“就算打不過遼東軍,也可以讓兄弟們知曉遼東軍厲害,不再隨意出營寨。”
賈宇也不反駁,繼續(xù)問馬晉:“假如遼東軍不堪一擊,被我軍擊敗,將士們繼續(xù)求戰(zhàn),怎么辦?”
馬晉愣了一下,他并未考慮過己方取勝的情況。
見馬晉不說話,賈宇道:“遼東軍故意在外面叫囂,引誘我軍出戰(zhàn),目的何在?”
“無非避免攻堅戰(zhàn),讓我軍離開營寨與之惡斗罷了,本將敢斷定,只要我軍出戰(zhàn),頭幾陣一定贏。”
賈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道:“可是之后呢?我軍漸漸驕傲,若出動大批軍兵中了埋伏,如何再守得住公主嶺?”
馬晉撓了撓頭,驚疑不定:“遼東軍……能算計這么多?將軍,我們……我們只是想要出一口氣罷了,沒想那么多?!?/p>
成宥咳嗽一聲,提醒馬晉:“馬將軍,先生素來算無遺策,先生說不能出戰(zhàn)那便不能出戰(zhàn),你只管將先生的話告訴其他將官就好,記住了嗎?”
馬晉雖不相信林楓會有那種算計。
但馬晉相信賈宇,他當即點了點頭。
“將軍,我明白了,我這就去給兄弟們說明白。”
見馬晉風風火火地走了,成宥長舒了一口氣。
成宥說道:“幸好馬將軍提前將此事說了出來,不然真有將領(lǐng)擅自出兵,后果不堪設(shè)想,不過……”
成宥忍不住問賈宇道:“先生,咱們就一直死守公主嶺?要守到什么時候?”
賈宇沉吟片刻,說了一句高深莫測的話。
“守下去,守到主動出擊的時候?!?/p>
賈宇這話說了等于沒說,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時候會到來。
面對兵精將廣的遼東軍,賈宇要做的只有忍耐、蟄伏。
等到遼東軍露出破綻的時候,賈宇再給遼東軍致命一擊!
江南,四月,嘉州。
天空飄落下淅淅瀝瀝的小雨,一個中年男人捧著碗,彎著腰,戴著破舊的蓑衣斗笠乞討。
“姑娘,行行好,賞我點錢吧……”
“壯士,行行好,我好幾天沒吃飯了?!?/p>
“老丈,求求你……”
他沿著街道乞討,從街頭到街尾才乞討了五文錢。
“唉……”
中年人臉頰凹陷,面色蒼白,用五文錢買了兩個包子往回走。
他本是北直隸萬壽縣人,家中有房子有宅子。
可自從北直隸陷落后,他的田地被北蠻人跑馬圈地奪走,宅子也被北蠻人搶占。
無奈之下,他只能帶著年幼的女兒來到江南討生活。
未曾想盤纏被偷,女兒生病,他自己也沒找到什么像樣的營生,只好暫時乞討度日。
嘉興城內(nèi),破舊的土地廟。
“囡囡,爹回來了。”
中年人推開土地廟的廟門,喊了一聲。
他懷里摟著兩個用牛油紙包裹的包子,腳步飛快,臉上還帶著笑意。
忽然,中年人臉上的笑容消失,因為門上他系的繩索被人解開了。
有陌生人來了土地廟!
他的心一緊,加快腳步?jīng)_到門口。
“砰!”
中年人一腳踢開了房門,沖著里面大喊。
“囡囡!囡囡!”
破舊的廟宇里點著一根蠟燭,昏黃的燭火下,小女孩兒正捧著熱騰騰的粥喝。
在她身邊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五官周正,氣質(zhì)卻亦正亦邪。
女的普通的村婦打扮,老實巴交,見到中年人沖進來有些手足無措。
“你們……是什么人?”
見到女兒無事中年人心中稍安,他狐疑地盯著二人:“為何給我女兒送粥?”
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揚,吐出幾個字:“我?白蓮教,許淼?!?/p>
中年人盯著許淼,神情驚疑不定,因為他還真聽過白蓮教的傳聞。
自江南大亂之后,忽然冒出一個叫做“白蓮教”的組織。
傳說這組織里面都是窮苦百姓,白蓮教的教眾互愛互助,親如一家。
進入白蓮教之后,就不用再挨餓、受凍。
中年男人警惕地盯著許淼,問道:“你們幫我父女,有什么目的?”
他一路走來嘗遍人情冷暖,不相信有人會平白無故幫助自己。
許淼從衣袖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兩銀子,放在了小姑娘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