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幼子辛玙打扮得彩秀招展、油頭粉面地來尋林晏,一進(jìn)門便大呼小叫:“不渝!不渝!真有你的!這等磨牙的案子到底翻了過來!哈哈,今天我們要痛飲一場(chǎng)!”
他身后跟著一個(gè)小廝,說是小廝卻也不甚妥當(dāng),因?yàn)槟侨藢?shí)在是塊頭太大了,猶如黑熊直立,鐵塔成精。
通身的皮膚漆黑,厚嘴唇卷頭發(fā),是只有極富貴的人家才養(yǎng)得起的昆侖奴。
他頭上頂著個(gè)大食盒,是尋常食盒的五倍大,只用一只手扶著,另一只手抱著一壇酒。
林晏在書房里聽見他來了,便將手中的書放下。
墨煙和硯泥則早早地迎了出去,給辛玙問安。
“我不進(jìn)書房去,叫你們主子出來。”辛玙最不喜讀書,瞧見書就頭疼。
他是齊王的幼子,家里一應(yīng)事情都有他大哥擔(dān)著,吃喝玩樂才是他的主業(yè)。
自幼也曾讀書識(shí)字,但課業(yè)從來不重,十五歲后就再也沒拿起過書來了。
偏偏他和林晏卻是最要好的,多少人都想不通這點(diǎn)。
“無患兄,你今日若不來,我也要去尋你的?!绷株桃轮?jiǎn)素地從書房走了出來,和辛玙站在一起絲毫不落下風(fēng)。
“你小子可真行?!毙莲_抬手在他的肩背上使勁拍了幾下,“不肯叫我?guī)兔Γ梢驳米屛医o你慶功不是?!?/p>
林宴幫白大嬸翻案成功,不但為郝玉姑父女證了清白,還將一干罪魁全都繩之以法。
奸污郝玉姑的劉譽(yù)琪被判了充軍,其父劉春賄賂上官逼死人命,被判絞刑。
平陽縣令郭則林以及禹州知州董奉先貪墨枉法非止一端,革去官職,抄沒家產(chǎn),斬立決。
此外還有涉案的平陽縣丞、衙役,以及董遲等人也都各有發(fā)落。
只是郭則林早在判決下來后就畏罪自縊了,免去一刀。
董遲則變得瘋瘋癲癲,總念叨會(huì)有人救他的。因?yàn)槿侨藷?,被一同關(guān)在牢里的囚犯打成了傻子,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宛如豬狗。
按理說這是本應(yīng)引起不小的轟動(dòng),可因?yàn)槔坐S的事太大,竟生生地被壓過去了。
但林晏并不在意,他本來也不是為了求名求利,只想幫白大嬸討回個(gè)公道來。
辛玙隨著林晏來到他房中,將酒菜都安放好了,分賓主坐下。
林晏向辛玙的小廝說道:“阿誰,你隨墨煙他們?nèi)ピ鹤永镒桑屗麄兡命c(diǎn)心給你吃?!?/p>
“他如今改叫魯小達(dá)了,”辛玙道,“梁山泊的魯達(dá)是我最喜歡的好漢,便給他取了這個(gè)名兒。”
辛玙總喜歡給自己的小廝改名字,有時(shí)候一天都要換幾次。林晏覺得總換名字不好,索性便一直稱其為阿誰。
阿誰實(shí)在不適合待在屋子里,天光被他遮住一半,室內(nèi)里顯得很暗。
辛玙給林晏倒上一杯酒,口中依舊不停地夸贊道:“別看我不學(xué)無術(shù),游手好閑,最佩服的就是你這樣敢鉆牛角尖的人。這次你靠自己翻成這案子,知道的人誰不說你是條漢子?!?/p>
“慚愧得很,這件事并不是靠我一個(gè)人成就的?!绷株虒?shí)話實(shí)說,“若非那人相幫,這案子要翻過來還不知道何年何月?!?/p>
“是誰?我怎么不知道?”辛玙頓時(shí)來了興致。
林晏不讓自己的插手,也不借助其外祖父等人,那又是誰還有這樣的本事,并且不讓林晏排斥呢?
“我同你說,你可不要再告訴別人了。”林晏和辛玙是莫逆之交,有些事他縱然不告訴旁人,卻是不瞞著辛玙的。
“我曉得,這樁案子里牽扯的人眾不少,明里暗里多有妨礙,我不會(huì)亂說的。”辛玙急急點(diǎn)頭。
“是……雷家四小姐。”林晏從來都是光風(fēng)霽月,可提到雷鳶卻多少有些遲疑。
“不是,你剛才可是臉紅了?”辛玙一把扯住林晏,幾乎湊到他臉上,“我的天奶奶,你該不是要鐵樹開花了吧?”
“無患兄別鬧,就算只有咱們兩個(gè),也未免唐突人家四姑娘了?!绷株陶溃拔沂怯X得提人家姑娘的名諱多少有些不合宜,可又不忍心埋沒她的功勞。”
“我不管,我不管。”辛玙使勁搖頭,“你就是臉紅了,你就是對(duì)人家姑娘有意思。”
“奚落打趣我可以,但不可冒犯四姑娘?!绷株烫职醋⌒莲_亂搖的頭,“否則我便……”
“好好好,”辛玙討?zhàn)垼拔义e(cuò)了,再不亂說就是?!?/p>
林晏對(duì)他是有撒手锏的,他可不敢鬧得太過。
林晏于是撤回手也給他倒了一杯酒,說道:“這案子能大白于天下,我心中著實(shí)暢快??晌遗笥巡欢?,能舉杯暢談的也就只有你了?!?/p>
“咱們倆算是異父異母親兄弟,你做成了這事,我臉上也有光?!毙莲_和他碰杯,“你倒是說說雷四姑娘怎么幫你了?我不信一個(gè)姑娘家能幫到你什么?”
林晏于是便將雷鳶救治白大嬸以及誘導(dǎo)董八少去投案自首的事和辛玙說了。
“乖乖,這個(gè)雷小四還真不一般啊。”辛玙聽了喃喃,“比我這個(gè)大男人強(qiáng)多了,如今京城里最大的熱鬧也與她有關(guān),這小姑娘……嘖嘖……”
然后他眼珠一轉(zhuǎn),又開始慫恿林晏:“人家?guī)土四氵@么大的忙,你不得謝謝人家?”
“理應(yīng)重謝,只是我和她男女有別,萬一處置不當(dāng),反倒不是謝人家,而是害人家了?!绷株坍?dāng)然有所顧慮。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辛玙攬住林晏的肩膀循循善誘,“只要你想謝她,自然能找得到法子。恩怨分明才是大丈夫嘛!”
兩個(gè)人吃了一頓酒,辛玙告辭而去。
阿誰駕車,辛玙忽然問他:“你說林晏要是有了心儀的女子,他給人家送禮物不會(huì)把人給嚇跑了吧?”
“林公子的禮,誰收誰頭疼?!卑⒄l道,“林公子有喜歡的人嗎?他那樣刻苦慎獨(dú)的人也會(huì)生出男女之情?”
“你這話說的就不通,他再怎樣也是個(gè)男人,怎么會(huì)沒有男女之情?”辛玙伸手在阿誰的后腦上敲了一記,“就好比你進(jìn)到一家院子,沒聽見狗叫,就說這院子里沒有狗嗎?只是那狗在睡覺而已。
林晏也一樣,之前是那根弦沒動(dòng),如今被人撥動(dòng)了心弦,當(dāng)然會(huì)生出愛慕之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