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夜,宋疾安又來到雷鳶的臥房屋頂。
雷鳶裹著披風打著哈欠,她實在不樂意被大半夜叫起來上屋頂吹冷風。
這幾日二舅舅在家,二舅母每日里拉著他們抹骨牌,為的是把二舅舅的私房錢贏過來。
贏了錢就去街上逛,逛得雷鳶腿都細了。午覺自然沒的睡,連晚上都歇得比平日晚了許多,她總是睡不足。
“我才在敖家裝完鬼,”宋疾安向雷鳶邀功,“定要讓他們做夠七七四十九天的功德才成?!?/p>
“連著跪拜四十九天,鳳縣君的膝蓋怕是都要磨出繭子了。”雷鳶忍不住覺得好笑。
“不這樣做,那個惡婆子哪里會收斂?”宋疾安道,“就該給夠她教訓?!?/p>
她不知道的是,鳳名花之所以如此信服,除了他們在府里鬧鬼之外,還因為鳳名花在夢里總是夢見那些被她害死的人,日夜神魂不安,由不得不信。
“這次的事多謝你?!崩坐S說著遞了一張銀票過去,“這個給你的
。”
宋疾安不接,語氣也變得羞憤:“你這是什么意思?早說過了,我不拿你的錢。”
“怪我沒把話說清楚,這不是給你的,是讓你請那幾個幫忙的兄弟吃飯的?!崩坐S笑道,“畢竟我沒法當面謝他們,就得由你代勞了?!?/p>
“那也用不著許多銀子,難道吃龍肝鳳髓嗎?”宋疾安依舊不接。
“幾百兩而已,”雷鳶道,“好好請一請他們,之后便遣散了吧!你總和那些人混在一處,遲早會出事的。讓他們離開京城,去到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逍遙自在過活,不比在京城好嗎?”
“你到底知道多少?”宋疾安端正了神色,看著雷鳶問。
“我知道多少不要緊,因為我不會告發(fā)你。但你也應該就此知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君子防未然,一旦事發(fā)再后悔可就晚了?!崩坐S是真心勸誡。
不管怎么說,宋疾安也幫了她許多。又何況二人一起做下過很多事,宋疾安平安于她而言是有益的。
聞言,宋疾安垂下頭去,沉默許久,將銀票接了過去。
“可惜今天看不到月亮?!彼痤^,天上的月亮被灰云蒙住了,只能透出微弱的光。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崩坐S忽然想起一句詩,“記得我們從隴西回京城的路上,曾在一個酒館里打尖,那酒館的門頭便貼著這么一副對子。
我當時還奇怪,隴西那邊常年干旱,不大會有云遮住月亮。想來那老板是外地人,才會有這般印象。”
“你從隴西回來許多年了吧?還是對那里念念不忘?!彼渭舶驳溃暗胤交臎隹嗪?,但想來也有值得懷念之處?!?/p>
“我畢竟是在那里出生的。”雷鳶道,“從小長大的地方,哪能說忘就忘?”
“若有機會,我和你一起去隴西瞧瞧。”宋疾安忽然生出這個想法,“你說好嗎?”
“我要回去睡了?!崩坐S不回答他的話,“你總是正經不了兩句就要說瘋話?!?/p>
“先別走,別走?!彼渭舶不琶Φ溃拔也粊y說了,還不成嗎?”
“那你也該走了。”雷鳶道,“以后沒事不要來,對你我都好。”
“這件事我不能聽你的,”宋疾安道,“再說有些事我自己也說了不算?!?/p>
“這不是胡話嗎?”雷鳶詫異,“你自己要不來,誰還會把刀架在你脖子上?”
“這里,”宋疾安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管不住它,它想見你,我只能來。”
“越發(fā)胡說。”雷鳶不想再跟他外纏下去,“夜里冷,著了涼不是鬧著玩的?!?/p>
“我還有話沒說完呢?!彼渭舶矓r住她,“還有要緊的東西沒交給你。”
“什么要緊的東西?”雷鳶納悶,她不記得給過宋疾安什么要緊的東西。
“這可是寶貝,你要拿好了?!彼渭舶舱f著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遞給雷鳶。
那東西硬邦邦,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
“這是什么呀?”雷鳶問他。
“嘿嘿,那鳳名花不是誣陷你們偷了她家的寶貝嗎?”宋疾安壞笑道,“怎么能讓你們枉擔虛名呢?”
“你說這個東西是金錢鳘膠?”雷鳶恍然。
鳳名花當初便說太后賞賜的金錢鳘膠被偷了,懷疑是雷鳶她們干的,才惹出了那么一大堆的事。
事實上她不過是想找個借口侮辱雷家姐妹。
“她屋子里藏著好兩三塊呢,”宋疾安道,“我順手拿了出來,這兩塊給你,要緊時候能救命的?!?/p>
“這可是好東西,我留一塊就夠了。”雷鳶說,“剛好給二姐姐用。那老婆子說太后只賞給他們家一塊,專門給敖敬修補身體用的。依我看,她也是故意那么說,只是不想讓我們知道還有多的,生怕給二姐姐用?!?/p>
“所以她也只能吃啞巴虧。”宋疾安笑道,“畢竟她先前就已經當眾吵嚷開這東西已經丟了。”
“說的沒錯,”雷鳶也嘻嘻一笑,“也算是鳳縣君未卜先知了?!?/p>
宋疾安又道:“這兩塊你都拿著吧!你二姐姐用一塊,留下一塊做后手。畢竟這東西難求,急切間未必尋得到。”
“可也有些太重了。”雷鳶不好意思,“我受之有愧?!?/p>
“你救過我的命,救命之恩怎么還都不夠的?!彼渭舶驳?,“要下霜了,冷得很,你快回去吧!”
雷鳶看他一眼,點點頭:“好,你也回去吧!”
“這邊的事情完了,我還有別的事要辦,可能要好一陣子見不到你?!彼渭舶惨酪啦簧?,“若有什么要緊事找我,就還到那賭坊去?!?/p>
“我知道了?!崩坐S應了一句,“你做事情的時候小心些?!?/p>
宋疾安點點頭:“你回去吧!看著你進了屋子我再離開?!?/p>
雷鳶沒再說話,輕巧地攀折椽頭從窗戶回到自己房中。
將那兩塊鳘魚膠妥善收好了,才脫下披風掛在衣架上,一骨碌鉆回被窩里。
宋疾安目送著她的身影,之后又看了看天上迷蒙的月影,心中說不出的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