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yán)^續(xù)前行,將滿地的鮮血與尸體丟在車后。
虞花凌見李安玉睫毛偶爾顫動,問他,“怎么?被驚住了?不困了?”
“嗯,沒困意了。”這么大的場面,他從小到大,也沒怎么見過,身為昔日隴西李氏最受寵的公子,他自然是千寵萬愛,眼睛不怎么看臟東西的。
雖然他隨著祖父學(xué)習(xí)打理族中事務(wù),并沒有手不沾鮮血,但很多事情只需要吩咐一句,自有人去做,用不著他親自動手。
所以,算起來,他親眼見的鮮血,其實很少。
如今離了隴西李氏,入了這皇城,他沒遵從祖父的意愿,帶走祖父給他安排好了的人,也沒接手隴西李氏在京城的根基,而是選擇與隴西李氏割席,只帶著他自己的人來京。便沒給自己留什么活路,沒想到,陰差陽錯,卻有了活路。
他睜開眼睛,看著虞花凌,想著不知她離開盧家的那些年,都經(jīng)歷了什么,多少殺戮,才讓她如今嗅覺敏銳,聽覺敏銳,武功高絕。
他曾聽月涼說過他是被風(fēng)雨閣如何培養(yǎng)的,除了天賦外,他五歲起,便被關(guān)在不見天日的斗獸場里,與人廝殺,十年出師,才成了風(fēng)雨閣第一殺手。
虞花凌見李安玉全然沒了困意。
她伸手打開車廂內(nèi)的匣子,拿出一盒點心,遞給他,“既然睡不著,就墊補一口。你一會兒與我一起陪陛下去上早朝?!?/p>
李安玉睜開眼睛,“我只是侍讀,奉命陪陛下讀書,不夠品級,沒資格上早朝?!?/p>
虞花凌將點心塞他手里,“侍讀是沒資格上早朝,但中常侍有吧?我們一會兒就去找陛下和太皇太后,在早朝上告御狀,你作為證人,跟我一起上朝,然后,在早朝上,用這兩撥人的刺殺,給你賺個中常侍。”
李安玉坐起身,“你說中常侍?”
“對?!?/p>
“是比侍中,只低了一個品階的中常侍?”
“是。”
李安玉伸手碰她額頭,“王侍中用了十幾年,才被太皇太后推動,外加太原王氏托舉,爬到了侍中的位置。我還沒入朝,你就要給我討要一個中常侍?是你瘋了,還是陛下和太皇太后以及朝臣瘋了?”
虞花凌扒拉開他的手,“你說,是我在早朝上告御狀,說我受到了驚嚇,京城天子腳下,治安如此之差,讓陛下和太皇太后立即成立監(jiān)察司,由我做司主,徹查今日早朝的路上,我當(dāng)街被人刺殺的大案。還是不成立監(jiān)察司,此案只交由京都衙門徹查,只給你破格封個中常侍,作為選擇,朝臣們選哪個?”
李安玉:“……”
若是這樣說,也許大約應(yīng)該會選給他破格提拔?
畢竟,太皇太后的目的就是成立獨立于三省之外的監(jiān)察司,如今她趁機提出來,太皇太后肯定如聞見了膻腥的貓,定然會伸出利爪,努力爭取,而朝臣們,自然要與太皇太后博弈爭辯,兩派相爭下,退而求其次,還真有可能成全他。
他沉默地看著虞花凌,想著他自小所學(xué)是名垂青史的治世之道,她學(xué)的是什么?權(quán)謀之道?誰教她的?用起權(quán)謀來,如此得心應(yīng)手。
虞花凌見他不說話,挑眉,“這么看著我干什么?難道你不愿意?”
李安玉搖頭,“自然愿意?!?/p>
不愿意的是傻子。
虞花凌一錘定音,“那就這么定了?!?/p>
李安玉心下微跳,點頭。
今日的京城,好似山雨欲來。
今日的早朝,較以往每一日,都顯得不同尋常。
虞花凌的馬車經(jīng)歷了兩撥刺殺,依舊順暢地來到了宮門前。
此時,天剛泛白,已有朝臣到來。
大司空府的馬車已停在最靠近宮門口的位置,郭遠(yuǎn)下了馬車后,負(fù)手向后方看來。
虞花凌沒用人扶,自己踩著馬凳,下了馬車,一眼便看到了郭遠(yuǎn)。
身著紫袍,顯然是一位身居要職的高官,不知是每日都是這么早到宮門前,還是獨獨今日不同。
李安玉隨后下了馬車,站在虞花凌身邊,對她說:“那是大司空郭遠(yuǎn)?!?/p>
虞花凌挑眉,“走,我們過去跟大司空打個招呼?!?/p>
她伸手拽了李安玉手腕,拉著他,徑直向郭遠(yuǎn)走去。
李安玉低頭瞅了一眼被她拉住的手腕,順從地跟著她往前走,泛白的天色下,他氣質(zhì)清華。
虞花凌則腳步輕快利落,一點兒也不像是一個月前渾身是血重傷昏迷了好幾日險些性命不保的人,周身不見半絲病弱,反而神采奕奕。
泛白的天色里,有些昏暗的清晨,這兩個人遠(yuǎn)遠(yuǎn)走來,似明亮了天光。
郭遠(yuǎn)不由自主地緊縮了一下眸子,瞇了瞇眼睛。
虞花凌拉著李安玉來到郭遠(yuǎn)面前,十分有下官見到長官的做派,見禮,“大司空早,虞花凌見過大司空?!?/p>
郭遠(yuǎn)盯著她,沒說話。
李安玉上前一步,與虞花凌并排,“下官李安玉,見過大司空?!?/p>
郭遠(yuǎn)視線轉(zhuǎn)向李安玉,也沒說話。
虞花凌不在意他的態(tài)度,直起身,笑道:“大司空與我縣主府,似乎是同一條街,我二人與馮女史來早朝的路上,遇到了兩撥截殺,一波是放冷箭,跑的快,沒抓住人。一波是上百殺手圍攻下官的馬車,想把我們捅成篩子,我不才,最是看不得京中有這等光天化日之下,膽敢在皇城腳下,囂張截殺朝臣的狂徒,便都給殺了。不知大司空較我們先一步到這宮門,可遇到了這等事情?”
郭遠(yuǎn)終于開口:“本官不曾遇到?!?/p>
虞花凌點頭,“看來只我們遇到了,這么說,三省協(xié)同陛下徹查張求一黨案,查了這么多日子,依舊有漏網(wǎng)之魚。”
她感慨,“可見三省不行啊,依我看,該成立一個獨立于三省之外的監(jiān)察司,也該好好治治這京中的治安了。”
說完,她也不等郭遠(yuǎn)接話,拽著李安玉轉(zhuǎn)身踏入宮門,“大司空,您站在這里,是要等人嗎?我們先走一步了。”
郭遠(yuǎn)面色大變,“你們站住!”
虞花凌撓撓耳朵,腳步不停,“哎呀,我耳朵好疼,六郎,你說,我不會是被刺殺嚇的耳鳴了吧?這可怎么辦?不知聞太醫(yī)會治耳鳴嗎?”
李安玉被她拽著往前走,被她一聲六郎喊的險些繃不住,但還是十分配合地說:“聞太醫(yī)乃太醫(yī)院之首,醫(yī)術(shù)高絕,應(yīng)該會治耳鳴的吧?”
又說:“我的耳朵也好疼,也被嚇到了,這兩撥刺殺實在太可怕了??h主說的對,稍后面見太皇太后和陛下,一定建議,嚴(yán)查京城治安。天子腳下,狂徒如此張狂,豈有王法?”
“嗯,就是沒有王法,簡直無法無天。所以,一定要建議太皇太后成立監(jiān)察司?!庇莼枞嘀湔f。
李安玉重重“嗯”了一聲。
郭遠(yuǎn)臉色鐵青。
馮臨歌下了馬車,便見那二人將大司空氣的臉都青了,她默了默,沒湊上前,快步追上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