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奉這一路上比較難挨。
鄭義明顯有著很大的怒氣,下了早朝后,顯然一直憋著,沒發(fā)作出來。如今,被他撞上了。
朱奉心里叫了一聲命苦。
好在他是陛下身邊的大監(jiān),一直以來,陛下隱忍,他也夾著尾巴做人,沒得罪過鄭中書,也不敢得罪朝中任何一人,以至于,如今鄭中書雖然憋了一肚子氣,但也不會真的拿他這個陛下身邊的大監(jiān)撒氣,除了聽些刺耳的話,倒也沒揣他幾腳。
進了皇宮,來到御書房。
看著御書房外的鳳輦,鄭義問:“御書房里都有誰?”
朱奉小聲說:“咱家離開時,除了太皇太后和陛下外,有李常侍和云珩公子。”
聽到李常侍的稱呼,鄭義的臉又難看了,“云珩?”
“是,大司空府新找回的孫公子?!?/p>
鄭義聞言心里大概料到了太皇太后和陛下召他入宮的目的。想必是給郭府這位孫公子授了官,要他來草擬圣旨。至于為何這么急,大概也是想救崔昭。
他心里冷哼一聲,他倒要看看,太皇太后和陛下拿什么讓他動筆。
朱奉對內(nèi)稟告了一聲,得了召見,趕緊出來請鄭義進去。
鄭義踏入御書房,一眼便看到了里面的人,如朱奉所說,只這四人。
太皇太后和陛下并坐在玉案前,李安玉與云珩各坐在離玉案不遠的下方。二人面前竟然還各自擺了一個小案,放了新鮮的瓜果點心,待遇優(yōu)厚,勝過他們這些老臣。
鄭義掃了一眼,沉著臉拱手見禮,“太皇太后、陛下?!?/p>
太皇太后十分和氣,面上帶笑,“鄭中書免禮,快看坐?!?/p>
萬良很有眼力價地趕緊親自搬來椅子。
鄭義本來也沒怎么彎的身子直起,落座,掃了一眼兩旁的二人,“不知太皇太后和陛下急匆匆派人喊老臣來是有何急事?若只是為了給人草擬授官的旨意,恕臣今日手疼,提不了筆?!?/p>
太皇太后聞言道:“正巧聞太醫(yī)剛剛給明熙縣主診脈,此時應該還在宮里沒離開,不若哀家命人請他來給鄭中書瞧瞧手?”
鄭義冷哼一聲,“老臣手疼這么小的事兒,哪有明熙縣主看診事大?太皇太后有了新人入朝,器重推舉,還哪里會在乎老臣等為了大魏兢兢業(yè)業(yè),熬壞了身子骨?”
太皇太后搖頭,“鄭中書這是說的哪里話?爾等諸位愛卿,皆是太武皇帝時期的老臣,哀家最是清楚諸位的忠心。太武皇帝臨終前,在哀家和先皇面前對諸位愛卿托孤??上?,先皇暴斃,至今沒查出因由,哀家實在哀痛,至今已過半年,依舊緩不過勁兒來。陛下又年少,哀家一介婦人,我們祖孫二人與這大魏江山一起,還是要多仰仗諸位愛卿辛勞。”
言外之意,太武皇帝托孤,你們也沒把先皇護住,何談兢兢業(yè)業(yè)?如今我們祖孫二人,一個年少,一個是婦人,不都在你們手心里攥著嗎?怕什么?
鄭義自然聽明白了,憋著的火往外發(fā)泄,“老臣等無能,沒能護住先皇,明熙縣主既然有本事,太皇太后還對老臣說什么仰仗的話?”
太皇太后笑著道:“明熙縣主一事,是哀家惜才愛才,畢竟,哀家與陛下,因張求一黨,難以安枕,明熙縣主為護手書,一路殺進京城,著實巾幗不讓須眉,有她陪王伴駕御前行走,陛下也能多幾分安全,哀家也能安枕不是?鄭中書為國,忠心護主,為著哀家與陛下的安危,何必生氣?”
鄭義怒道:“啟用女子入朝,亂我大魏綱常法紀,簡直是牝雞司晨。若想太皇太后與陛下安枕,多派些人保護就是了?!?/p>
這話是連她一起罵了。
太皇太后也不惱,“別人都不是虞花凌,不能讓哀家與陛下安心。鄭中書,若你鄭家有如明熙縣主一般的女兒家,哀家也愿意召其入朝,許以高官厚祿??傊亲o衛(wèi)我大魏江山。哀家是太武皇帝親自教導出師的人,沒有太武皇帝,就沒有哀家。依太武皇帝治國之英明神武,哀家深深受教,自然也延續(xù)了太武皇帝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宗旨。”
鄭義一噎,他鄭家若是也有如虞花凌一般的女兒家,何必還站在這里干惱火憤怒?放眼整個大魏,怕也只盧家出來了這么一個有本事的女子。
范陽盧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太武皇帝時期,便沒有理由地退出了京城,如今幾十年過去,蹦出來一個盧氏的女兒,跑來京城,將朝局攪了個翻天覆地。
他沉著臉,“太皇太后不必與老臣說這些,太武皇帝昔年愛重太皇太后,其在天之靈,想必也沒料到,太皇太后如今的私心之重,污了太武皇帝愛重,若是早知道……”
這話說的幾乎是等于揭開了面皮,半點兒不隱晦了。
“鄭中書!”太皇太后冷下臉,笑容瞬間消失,一拍桌案,喝止他,“哀家確實有私心,撫養(yǎng)陛下長大,替太武皇帝守護大魏。但鄭中書難道就沒有私心?你滎陽鄭氏若無私心,也不會有今日的門楣鼎盛,奴仆成群,長盛不衰?你與其在這里說哀家私心,不如想想,哀家今日打算給你鄭氏子弟在殿御史和監(jiān)察御史里先選一個任命的官職。你要不要?”
鄭義瞬間頓住。
自太武皇帝時期,御史臺便一直被張家把持,太武皇帝信任張家,一手扶持起來,先皇時期,張家更是鼎盛,誰也沒料到,先皇暴斃,不過半年,因虞花凌護送手書入京,張家樹倒屋塌,一夕之間傾覆。
御史臺幾乎整個癱瘓。
張求的案子還沒了結(jié),各家都在觀望事態(tài),一時半會兒,無人出手先沾這個葷腥,叼這塊肥肉,畢竟一個弄不好,便會攪入張求一案,被其他世家如吞掉了張家一般吃拆入腹,偷雞不成蝕把米。
沒想到,如今太皇太后倒是先出手了。
太皇太后心里冷嘲,鄭義說的冠冕堂皇,如今還不是為著私心,聽到殿御史和監(jiān)察御史這兩個官職啞巴了?
她手段骯臟,世家又有多干凈?誰又比誰高貴?
鄭義繃著臉問:“太皇太后這話是何意?”
太皇太后直言,“鄭中書,只要你今日草擬圣旨,這兩個官職隨你選一個。你鄭家子弟都是可造之材,如今的御史臺,再也不是昔日張家一家獨大,以后,御史臺重新運轉(zhuǎn),也有你鄭家的一席之地?!?/p>
鄭義左右看了一眼,了然,“中常侍的圣旨?還有這位大司空府嫡孫的任命圣旨?太皇太后許諾老臣在殿御史和監(jiān)察御史中選一人,那御使大夫、御史中丞、侍御史呢?是何人?”
太皇太后點頭,“不錯,任命李愛卿為中常侍的圣旨,御史大夫就由崔昭調(diào)任,御史中丞容后再議,侍御史便是大司空府的這位云珩。博陵崔氏與滎陽鄭氏是姻親,崔昭于鄭中書你是世交子侄,又是半師之誼,鄭中書總不會真想毀了崔昭,與博陵崔氏就此割斷吧?若是這樣,河東柳氏與清河崔氏怕是要開心了,沒了博陵崔氏這門姻親,滎陽鄭氏的實力豈不是大減?”
鄭義懂了,原來這就是太皇太后急召他入宮的目的,這是想要刻不容緩,在消息沒傳出去前,就落在圣旨上,敲定下來,讓其余人得到消息也晚了,再無回旋余地,他冷笑,“太皇太后真是好算計。”
落實李安玉的中常侍一職也就罷了,竟然拉攏郭遠與他,護全崔昭,分化他們與柳源疏和崔奇的同仇敵愾。簡直是一箭四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