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桃紅眼皮直跳,心生不好的預(yù)感。
“你懷里的東西是誰給你的?”
那名叫軒兒的幼童還未說話,玄翼已開口問道。
“你就是桃紅?”
桃紅聽到那冰冷的聲音,身體一個哆嗦,赤著腳,跪坐在地上,抬頭向玄翼的位置看去。
便看見從馬車上下來一個男子,一身霜色,無繡無飾,袖口有微微的褶皺,被他撫平后,衣袖滾落下來,寒氣簌簌。
他一雙鳳眸半垂,眸光幽暗,好似未凝的血。
睫毛陰影里,露出三分剝離的暴虐,看人如驗尸。
只一眼,便讓桃紅丟了膽。
“你就是他的青梅竹馬?”
玄翼抬起右臂,蒼白的、嶙峋的指尖,遙遙點著軒兒的眉心,問那桃紅道。
“既是青梅竹馬,為何不日日守在他身旁,非要去紅樓里跟著那些姑娘,學(xué)些討男子喜歡的技倆?”
“紅樓里的男子來來往往,若因此壞了你跟他之間的姻緣,你不心痛,本王也替你心痛?!?/p>
桃紅驚駭之余,又覺得莫名其妙。
堂堂攝政王,不去處理家國大事,怎么在長街之上,堵著她們這樣的升斗百姓,來過問家事?
可攝政王的質(zhì)問,她卻不敢不回應(yīng)。
委屈巴巴地解釋,“回王爺?shù)脑?,民女只是過去學(xué)琵琶,并未有旁的心思,更不會跟那些留連紅樓的男子勾肩搭背,有損閨譽一說,更是無稽之談了……”
“再說了,民女與軒兒只是鄰居罷了,民女比他大了整整十歲有余!叫姐姐還說得過去……怎,怎能叫青梅竹馬!”
她說罷,往前挺了挺胸脯,露出了胸前的傲人身材。
十五六歲的少女,正是出落的最好的時候,如今赤著腳跪坐在地上,白 皙如玉的腳掌并不顯得輕薄,反而帶著少女的天然與質(zhì)樸。
豐滿的胸脯,纖細的腰身,還有那粉撲撲的臉,正是最好的時候。
反觀那留著鼻涕的軒兒,抱著懷里那一堆小黃魚,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桃紅,吸了吸鼻涕,又咽下去……
這樣長熟了的姑娘,跟這種毛都沒長齊的稚子,算什么青梅竹馬!
圍觀百姓看到這一幕,皆在心里暗自搖頭。
沒有關(guān)系,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軒兒卻以為桃紅不要她了,抱著那一兜金魚,掙脫開他娘親困著他的懷抱,跑到桃紅面前,在他娘親驚痛與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將那一兜子金魚全倒到桃紅的袖子里。
嘿嘿地笑著,“桃紅姐姐,這是聘金?!?/p>
“等我長大了,你一定要過來給我做媳婦,日日給我暖床!”
轟——
人群皆笑開了。
“這皮猴子,哪有那么美的事!小小年紀想的倒挺深,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伺候婆娘的本事!”
“是啊,這么點年紀懂什么?只怕早上起來還得他婆娘給他洗床單吧!”
“軒兒!你瘋了!”
那軒兒的娘看著他將那一堆金子扔到桃紅懷中,氣得臉都綠了。
那不是銅板,那可都是金子啊!
軒兒娘沖過去要搶,可到了桃紅手里的錢財,桃紅又豈會拱手讓人,忙死死護著。
“松手!”
“做夢!”
一人搶一人護,吵不過便上手,你抓我頭發(fā)我拽你腰帶,眼看要鬧得不可開交之時,一只匕首橫飛過來,擦著兩人面皮相接的地方,釘在了她們身后的青石地面上。
匕首上,猶帶血痕。
釘在地上,入地三分。
吵鬧的二人,被這突然匕首給震住,一人抱著一半的金魚,驚愕地看向那擋住了所有日光的玄翼,看到他眼里死寂的殺意后,嚇得魂都飛了。
她……她們在干什么!
怎么敢爭搶攝政王的東西!
一旁的百姓也都閉了嘴,低下頭來,噤聲不語。
暗暗往旁邊退去,省的這倆女子死的時候,血濺到他們身上,回去還得換洗衣服……
可出乎所有人的預(yù)料。
玄翼并沒有開口奪命。
緊繃的唇線松開,露出一個奇怪的笑。
“本王生平樂善好施,好行不平之事,不僅見不得旁人受苦受難,更見不得……天下有情人,不得眷屬。”
“懷業(yè)大師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p>
“若本王成就了一樁婚事,豈不是比建十座廟的功德還大?”
他說著說著,便低笑起來。
胸腔震動,像是找到了快速積累功德的辦法,來騰空他從前所作的罪孽,來為他與已經(jīng)去世的云清絮之間,鋪一條貫穿前世今生的因果路。
“今日,本王便做你們的證婚人?!?/p>
“讓你們在此成婚吧?!?/p>
玄翼抬了抬手,朝馮管家要紙筆來。
馮管家強按住那快要蹦出來的三觀,不敢耽擱,忙取了紙筆過來,蘸了朱墨,遞給玄翼。
日光下,長街上,萬眾矚目中,玄翼揮揮灑灑,一份上表天地玄黃,下通幽冥集錄的征婚書,便寫了出來。
婚書一式三份。
他給那面容呆滯的軒兒的母親塞了一份,給桃紅的父母塞了一份,又將另一份遞給一旁的隨從,命令道。
“去戶科,蓋章落印,從此以后,桃紅便是這位小新郎過了明路的妻子了?!?/p>
“今夜,直接搬去他家里住吧?!?/p>
“這是本王添的禮金?!?/p>
玄翼袖子一抖,扔到那軒兒懷里,又把剛才遞給馮管家,用紅綢和盒子封好的玉佩,也給那軒兒遞過去。
“這玉佩你收著,是本王給你成婚的贈禮?!?/p>
“你是本王撮合的第一樁姻緣,說來,自然要比旁人多些好處?!?/p>
“往后你若有什么難處,遇上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或者,你這新過門的媳婦……”
玄翼眸中暖陽消散,變成一片冰霜寒色,落在那面色慘白的桃紅身上,又掃了掃她的父母,聲音幽幽地吐出來,帶著警告、威懾、和逼迫。
“若他們敢反對這場婚事,敢壓著女兒不放。”
“你盡管來找本王。”
“本王定要護著這樁婚事?!?/p>
軒兒傻了。
他看著快要哭出來的桃紅姐姐,看著娘親眼底的絕望之色,又看了看自己懷里的玉匣子,稚童不知膽寒為何物,只是打了個冷顫,寒意從腳底,一直涌到了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