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立刻為她解釋,“沒什么外人,夫人您都認識?!?/p>
“除了老爺和平安先生外,還有害得您昏迷不醒的那個……”
帝王的身份,到底不是如意能直談的。
她頓了頓,語氣中流露出淡淡的不滿和怨恨來。
“那個罪魁禍首。”
后面四個字,咬牙切齒。
若非身份受限,她恨不得撲上去狠狠咬那玄璟淵幾口,以泄心頭之恨。
皇宮后院的太后公主他不去處置,追到淶水鎮(zhèn)來,非要桀磨他們夫人,腦袋里進水了不成?
這皇位他若坐不明白,那就換個人來坐!
云清絮在意的卻不是這個。
她啞然開口,“沒旁人了嗎?為何我剛才聽到……”
“聽到什么?”
“聽到一位從前舊人的聲音?!?/p>
如意愣了一瞬,回憶了殿中的場景,猶豫地開口,“沒什么外人啊……說話的,除了那叫囂的皇帝之外,只有平安……”
話音頓住。
如意猛地想起一件讓人毛骨悚然的事。
平安先生……不是口不能言嗎?
為何剛才……
竟開口說話了?
剛才在外廳時,她整個人都沉浸在那緊繃的氣氛當中,心里驚嘆平安先生好大的膽量,竟然敢抽皇帝的巴掌,根本沒將細節(jié)里往深處想。
如今退到病室,冷靜下來,再回想剛才平安先生的一舉一動,想到他開口說的那些大不敬的話,想到老爺站在一旁那習以為常的表情……
扶著云清絮胳膊的手,不自覺地開始發(fā)抖。
從前她便知平安先生身份不凡。
如今若要細究下去,只怕……
“如意?”
云清絮吃不住那痛,從如意的手中掙開自己的左臂,語氣收緊,也察覺到如意的異常來,“你好好告訴我,外頭是誰來了,誰在開口說話?”
如意的聲音異常沙啞,“沒有外人,剛才說話的是——”
嘩啦——
繡著枯荷的屏風被拉開,支在病室與外廳中間的帳子亦被人掀開,大量的光涌進來,將不那么明亮的病室,照的光影大動,一箱一具,皆纖毫畢現(xiàn)。
霍千斛擔憂的聲音緊隨其后,追近了屋內(nèi)。
“絮兒,你醒了?”
他似是聽到云清絮與如意的對話,一邊朝圍欄病床這邊走來,一邊解釋。
“攝政王確實來了?!?/p>
他話音落,云清絮面上血色煞無,慘白一片。
霍千斛看到這一幕,也不知該慶幸,還是該心酸。
無論愛恨,那個男人在她心中的地位,根深永固,任何人都不可替代。
“你放心。”
霍千斛擠走如意的位置,坐在云清絮身旁,頭一次在她面前越矩,不顧她的掙扎,反握著她的手,安撫她內(nèi)心的慌亂。
“攝政王來此,是為了帶走那皇帝?!?/p>
“皇帝之所以來此,是因為跟攝政王起了些矛盾。對你下手,并非處心積慮,而是一時惡念起,想殺了你腹中的孩子泄恨,以此來激怒攝政王罷了?!?/p>
云清絮沒工夫去思考玄璟淵的動機,心神揪著,只關心玄翼的去留,“如今呢?他是不是知道了我還活著?他……”
千算萬算,千躲萬躲,最后還是要鬧到玄翼面前。
她這輩子都逃不出他的陰影嗎?
倘若玄翼知道她懷了她的孩子……
“不用害怕,絮兒,你聽我說?!?/p>
霍千斛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后,心底憐惜于隱痛交織。
放緩了聲音安撫。
“那皇帝不知在顧慮什么,并未和攝政王說實話。”
“你也明白,帝王如今初掌權柄,得了些甜頭,自然不肯再跟攝政王共享天下。”
“兩人既不是一心,又不穿同一條褲子,他又怎會將這樣的辛密告知于攝政王?”
“他恨不得守著這個孩子出生,以做人質,將來靠這點血脈拿捏攝政王,好獨占天下。”
“你放心,他們已經(jīng)走了?!?/p>
霍千斛將她額前散亂的發(fā)攏在而后,看著她蒼白若雪的膚色,一點悲哀在鼻腔間蔓延。
倘若,倘若那日沒有應邀,沒有去那家酒樓,他和絮兒都不會暴露,不會瀕臨生死險境,更不會招惹上玄翼這頭惡狼,被他如影隨形的跟著。
按照計劃,等他和絮兒去了閩南,他在外應酬交際,絮兒在家為她相夫教子,燭影佳人,香衾暖榻,該是怎樣溫馨和樂的一生的。
可如今,這些美好的幻想,被玄翼一點點擰碎。
他就像那過境的蝗蟲一般,將他和絮兒的未來,啃得干干凈凈……
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可當著絮兒的面,他反而要咽下那奪妻 之恨,為玄翼做遮掩……
“攝政王將陛下好一頓訓斥,將人給帶走了?!?/p>
“另補了三千兩銀子,說轉交給你,當作這場驚嚇的補償,讓你安心養(yǎng)胎。”
說著,霍千斛從袖中翻出一張對折的銀票,遞給云清絮。
提起銀票,霍千斛又一陣牙疼。
這銀票分明是他賺的銀子兌的,日日貼身裝著備用的,可為了幫玄翼遮掩身份,為了彌補剛才的失誤,為了不讓絮兒起疑心,卻要拿他的銀子來給攝政王做臉。
真真是……可恨至極!
薄薄一張銀票落在掌心,云清絮下意識地接過。
手指摸著上面干澀的墨跡和朱泥,她唇角艱難地扯起一道譏笑來。
“攝政王做事……果然妥帖?!?/p>
三千兩,去黑市上,夠買三十個孩子了。
這樣的補償,放到任何婦人身上,只怕都會對攝政王感恩戴德吧?
恨不得再來幾場,盆滿缽滿,賺足后半生嚼用的銀子。
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云清絮將銀票收好,緩緩抬眸看向霍千斛,聲音沙啞,“現(xiàn)在能出發(fā)嗎?”
淶水鎮(zhèn),她一刻也不想待了。
京郊近地,很不安全。
只要跟京這個字搭上關系,她就沒有好事。
霍千斛聽她要離開,卻又猶豫了,“大夫說了,你的身體實在不宜折騰了,車馬勞頓,恐對胎兒有恙,不如我們在淶水鎮(zhèn)暫住,等孩子生下來后再離開?”
云清絮斷然拒絕,“不可能!”
說罷了,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生硬,便苦笑著解釋道。
“車馬勞頓,頂多傷身,可若待在淶水鎮(zhèn),只怕……”
只怕她會沒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