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岸燈火輝煌。
此地名為詔安鎮(zhèn),正面臨東海,無數(shù)碼頭林立;背靠詔安山,物產(chǎn)豐饒。
風(fēng)水寶地的好地方,人流往來如織,商販絡(luò)繹不絕。
雖是鎮(zhèn)子,卻比許多州縣還要繁華,尤其每年火把節(jié)的時候,方圓百里的百姓都要圍過來,共慶歡節(jié)。
甚至有許多異國來客,也會乘坐船舶靠岸,在此地共賞這傳承千年的盛宴。
火把節(jié)正式開始是七月初一,為期九日,到七月初十結(jié)束。
如今才六月底,距離火把節(jié)還有五六日的光景,整個詔安鎮(zhèn)已被接天蔽日的燈籠和燭火覆蓋。
無數(shù)形狀、大小、明暗各不相同的燈籠,出自云朝各地的手藝人之手,被詔安鎮(zhèn)的官府、富商、豪門、百姓買來,掛在自家院墻、商鋪、門樓外。
除了皇室御用的龍鳳外,花鳥魚蟲,飛禽走獸,宮燈寶塔,各式各樣的燈籠載著輝映的燈火,將整個詔安鎮(zhèn)妝成不夜城。
海水沿岸,簇狀的火苗里三層外三層的鋪開,從高空俯瞰,像為整個詔安鎮(zhèn)裝點了一層金邊。
站在詔安山上,云清絮看著山下的勝景,看著那明滅的燈火,看著繁華的人流與層起的樓闕,眼底是難掩的驚艷之色。
“從前……倒不曾這般盛大。”
去年她身體抱恙,昭兒在山里陪她,隔著重山,別說是煙火氣了,就是那響了一整宿的炮火聲,她都未曾聽到。
后來身體痊愈,只趕上了火把節(jié)的尾巴,帶著昭兒放了一盞稀稀落落的孔明燈,惹得昭兒遺憾了整整一年。
男人的氣息出現(xiàn)她的身旁,一身玉藍色長衫的霍千斛,面如美玉,眸攝萬千,眼底被這細細密密的星火載滿。
看了云清絮一眼后,復(fù)又看向山下的輝煌。
笑著道:“今年的火把節(jié),我霍家贊助了一半的花費,自然要比去年盛大些。”
此言一出,云清絮面露驚異,“一半?”
“這般鋪張……怎么……也得數(shù)萬兩銀子吧?”
霍千斛含笑不語,只是擔(dān)憂夜風(fēng)寒涼,將隨手?jǐn)y帶的披風(fēng)為云清絮披上。
“由我做東,自然要你玩的盡興?!?/p>
“我們明日下山,可好?”
云清絮尚來不及回應(yīng),穿著一身紅色短褂的霍昭已跳起來呼應(yīng)。
“爹!把威武也帶下山!”
他口中的威武,正是當(dāng)初云清絮和玄翼被困在河北鵲山時,隨手救下來的那一頭狼崽子。
與霍昭同歲,陪著他一起長大,親昵至極,是霍昭在山里胡作非為的好搭檔。
如今五歲了,勇猛異常,除了云清絮和霍昭外,便是霍千斛與霍家的仆從,都不敢與之對視。
三年前大戰(zhàn)這山里的野豬王,將那體格比它大五倍的野豬活活耗死后,便成為這山里的王者。
山里的野物看見他都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這也是云清絮放心霍昭去山里玩耍的底氣。
有威武在,霍昭在山里可以橫著走。
這次跟著霍千斛下山,母子二人便不會再回山了。
霍昭小小年紀(jì),怎舍得將自己的玩伴留在孤山上。
于是便想將威武也帶下山。
可如今的威武……不是當(dāng)年那個小狼崽子了。
云清絮眼神微動,看向角落的荊棘叢中。
半人高的巨物盤坐在沙礫地面上,皮毛順滑,落雪不沾,四肢強健有力,藏在褚黑色皮毛之下的肌肉,寸寸分明。
一雙狹長的狼目,綠光與黃芒交織,里頭一派冰冷,只有屬于野獸的嗜血的殺意。
可當(dāng)云清絮看過來時,那狼目流轉(zhuǎn),露出幾絲人性化的親昵。
云清絮與霍昭手把手將他養(yǎng)大,他如何能不依戀?
神情雀躍,邁著步子朝云清絮拱過來,彎下腰放低身子,蹭著云清絮的手掌,不像是巨狼,倒像是一只大黃狗。
只是那比黃狗要寬上三倍的尾巴,攜帶著山頂嗚咽的風(fēng),忽扇忽扇地搖動,將地上的沙石土粒吹的飛揚。
霍昭順勢趴在它身上,和他滾做一團打鬧,等滾了一身的草皮碎屑,被云清絮無奈地拖拽起來后,才親昵地拍著威武的狼頭,沖云清絮和霍千斛咧嘴一笑。
“娘!爹!威武很聽話的,下山絕對不會惹事,你們就讓我把它帶下去吧?!?/p>
“不然它一頭狼孤零零在這山上,也沒什么朋友,更沒人給它喂烤雞?!?/p>
云清絮眼底流出一絲無奈,看向霍千斛,“千斛,霍家的宅子裝得下嗎?”
霍千斛擺了擺手,“在閩南我霍家就是土財主,別說是一只野狼了,便是一片狼群,霍宅也能裝得下。”
“只是……”
他看向威武,目露猶豫之色,“如今正值火把節(jié),各地的商販拖家?guī)Э邶R聚,詔安鎮(zhèn)人聲鼎沸的,萬一它也想跟出來玩,傷了路人,只怕……”
霍千斛話音剛落,便察覺到一陣寒光逼來,緊跟著,脖頸涌出一抹淡淡的涼意。
他眸光驟凝,看向威武的方向,便見威武原本散漫的瞳仁,緩緩直立,最后變成豎仁,獨屬于野獸的冷漠殺意,朝他逼來。
渾身毛發(fā)抖起,足爪用力,狹長的指甲抓撓著地上的沙石,尾巴直硬,肌肉緊繃,做出攻擊的姿態(tài)。
他心底一驚,眸光顫動,眼底泛過驚駭交織的不可置信之色。
怎么回事?
這狼能聽懂他說話嗎?
已這般通人性了?
他與威武這頭野狼,雖不似云清絮與霍昭那般親昵,但好在他出錢喂養(yǎng)了它許多年,威武見他像來客客氣氣的。
如今他只是說了幾句擔(dān)憂罷了,又沒有讓它獨留在山上,它何必做出這種姿態(tài)!
霍千斛正驚疑震怒之際,發(fā)現(xiàn)不僅威武異常,就連它身旁的云清絮,都猛地抬手掩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身后,另一只手的反應(yīng)更快,一把扯過霍昭,將他拉到自己的身后,把他的身體檔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
霍昭尚沒反應(yīng)過來,霍千斛卻已明白發(fā)生了什么,驟然轉(zhuǎn)身,待看見那拖著步子,在地上拉出一道狹長身影的黑熊時,瞳孔微縮。
這就是村民口中的殘暴黑熊!
一公一母兩只,結(jié)伴出行,吃了十幾條人命,在詔安山上無惡不作,遭了官府的通緝后,受傷藏匿起來,本以為要消停些時日,不曾想……竟出現(xiàn)在此!
據(jù)村民說,黑熊有兩只。
既然這只出現(xiàn)了……那另外一只……
左耳邊,驀地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