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水灣三號別墅,在黎明之前。
那夜色就如同濃稠的墨汁一般,頑固地黏附在維多利亞港的上空,在旭日從海平面徹底刺破之前,尚未完全的褪去。
而在對岸卻是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在玻璃窗上倒映出細碎搖曳的萬千燈火,像是撒落在人間的星河碎片。
的確很難想象,在這個年代,大陸還窮困潦倒,港島卻如此的現(xiàn)代化與繁華。
在大英的殖民下,靠著自由貿(mào)易港,的確當?shù)蒙鲜亲铊驳臇|方明珠。
林火旺獨自佇立在書房寬大的落地窗前,昨夜的一通釋放與發(fā)泄,使得他整個人的身心都是相當?shù)氖鏁场?/p>
而呂瑞容卻并沒有被他允許留在這里過夜,完事之后雖然是深夜,林火旺卻依舊讓司機開著勞斯萊斯銀影,將她送回了唐樓的父母家里。
當熹微的晨光艱難地從海平面刺破黑暗,門口傳來極輕微的響動,高喬浩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微微躬身,雙手恭敬地捧著一份還散發(fā)著濃重油墨氣息的清樣報紙。
“小林先生,《亞洲日報》頭版定稿了。”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融進了黎明前的寂靜里,卻清晰地透出一股被強行按捺住的緊繃情緒,仿佛拉滿的弓弦。
林火旺沒有回頭。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港灣的薄霧,越過了起伏的波浪,牢牢鎖定在了某個更加遙遠的地方。
他緩緩抬手,接過《亞洲日報》。
目光則是十分精準地落在頂端那行加粗放大的黑色標題上:
【小林生再造神話!康生醫(yī)藥驚爆跨時代新藥研發(fā)成功!港島醫(yī)藥界即將改寫歷史?!】
這個“爆炸性”且夸張的標題,是林火旺親自交代下去的。要想騙過西方醫(yī)藥巨頭,越是悄摸摸的,就越會引發(fā)懷疑,必須要將聲勢給鬧得浩大起來。
這便是林火旺一直以來在做的,響動越大,越容易“偷雞”。
視線下移,標題下方則是大片充滿煽動性的文字。
“前所未有的突破”、“革命性成果”、“全球矚目”、“貢獻卓越”……
這種種溢美之詞堆砌如山,極盡浮夸地將“新藥”的意義拔高到甚至足以改寫人類文明的程度。
然而,狡猾的是,通篇文字如同蒙著一層面紗,對最關(guān)鍵的核心信息。
這藥叫什么名字?
它究竟能治療何種疾???
它的具體療效和研發(fā)數(shù)據(jù)支撐何在?
在林火旺的刻意安排下,卻是一絲一毫都沒有提及,保持著神秘感。
可以說,這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徹頭徹尾的,旨在給人營造出海市蜃樓般的空泛造勢。
這既是做給全港看的,更是做給一些暗中可能盯著的世界醫(yī)藥巨頭看的。
林火旺快速地看完文章,便相當滿意的點頭道。
“很好。不用改!就這樣,印吧!點火,讓這把火燃遍整個港島,燒得越旺越好?!?/p>
港島街頭,報攤旁。
“嘩啦啦——!”
報紙被卷起又猛然摔落的聲響,粗暴地撕裂了清晨的寧靜。
一份份散發(fā)著刺鼻油墨味道的《亞洲日報》投放出去,瞬間便在港島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角落激蕩起喧囂的漣漪。
整個城市都仿佛被這些鉛字化作的驚雷給喚醒了。
沉靜了好些天的小林天望,又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來。
中環(huán),金融區(qū)。
衣著光鮮的白領(lǐng)精英們步履更加匆匆,西裝革履穿梭于這港島的高樓大廈之間。
一輛叮叮作響的電車上,一位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人,略顯不耐地擠在人群中,手里捏著新買的報紙。
他快速地掃過頭版那醒目的標題,眉頭瞬間擰成成一個深深的川字紋。
因為他再一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作為金融從業(yè)者,這幾個月來,因為這個名字的出現(xiàn),他在金融市場上,可以說是碰得頭破血流。
“又是這位小林生……”
這中年男子內(nèi)心無聲的獨白,卻是帶著濃重的疑慮,“吞并置地才多久?轉(zhuǎn)眼又殺入了醫(yī)藥圈?‘跨時代新藥’?呵呵!這《亞洲日報》除了猛夸自家老板之外,盡說些浮夸的贊美,可有一個字的有用的內(nèi)容?”
作為一名在投行浸淫多年的中層,他見過太多被精心包裝的概念泡沫。
《亞洲日報》上這一篇文章,這種刻意回避核心信息、純粹堆砌空洞大詞的報道,在他眼中無異于證券市場經(jīng)典的“煙霧彈”戰(zhàn)術(shù),閃爍著資本操弄的冰冷光澤。
“十有八九,又是一場炒高股價、高位套現(xiàn)的把戲罷了?!?/p>
他索然地合上報紙,看完這份報道之后,心中就無比確定,這篇報道八成是小林生故意釋放出來的煙霧彈,專門用來炒作康生醫(yī)藥的股票。
他可沒有半分對報道當中所謂“新藥”的期待,類似這樣的炒作,不過都只是資本的游戲罷了。
而在離中環(huán)不遠的平民茶餐廳里,卻又是另一番喧鬧景象。
這里人聲鼎沸,各種粵式早點的熱氣,混合著濃茶的氣息,那是相當?shù)挠袩熁饸庀ⅰ?/p>
兩個穿著沾滿機油污漬工裝的搬運工,此時正擠在一張油膩的餐桌旁。
其中一人粗糙的手指用力地戳著攤開的報紙,一副相當驚異的模樣叫了起來:
“快看!小林天望!就前幾時剛拿下置地那個‘東洋財神’!你說厲害不厲害?
這才多久的功夫,又整出一家藥廠,還說搞出了什么‘跨時代’的新藥?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對于港島的底層民眾來說,小林天望這個名字,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像霍英棟、包玉剛等等華人大亨一樣的知名度。
甚至,因為小林天望如此年輕,更具傳奇和神秘色彩,名頭比這幾位老牌的大亨,更威得多。
對面的同伴聞聲湊過腦袋,雖然認不全所有字,但“小林生”、“跨時代”、“改寫歷史”這些加粗的大字依舊狠狠地沖擊著他的視覺。
“真的?!老天爺!這小子果然不是凡人!
我就說嘛,人家敢跟怡和洋行與霍家那種大鱷掰手腕的,能是一般人嗎?
干一行像一行,連快倒閉的藥廠都能讓他盤活了,這本事太大了!”
他的語氣里滿滿的都是對強者近乎本能的推崇。
沒辦法,在港島這么一個資本橫行的世界,所有人都是慕強,所有人都是向錢看,誰有錢,誰有勢,誰就是最威的。
而他們的討論聲,也引來了鄰桌一位戴眼鏡、學(xué)生模樣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忍不住插話進來,語氣帶著一絲不屑說道:
“本事歸本事,但這篇報道的內(nèi)容,未免太空了吧?‘跨時代新藥’?具體是啥藥?治什么病?數(shù)據(jù)呢?一點沒有!
這不就是典型的‘放衛(wèi)星’嗎?炒概念而已!醫(yī)藥研發(fā)是最嚴謹?shù)目茖W(xué)!
看看國外的輝瑞、默沙東,哪一款新藥不是耗時十年甚至二十年,燒掉幾億美金才能成功?
他才接手康生幾天?我看純粹是外行人胡吹大氣,就是為了炒作股票!”
他說得很直接,內(nèi)心對這個資本玩家攪動自己心中神圣的科研領(lǐng)域,感到一股莫名的憤怒和憂慮。
畢竟,在他這樣的專業(yè)人士看來,別說是一兩個月開發(fā)出一款新藥了,就是一兩年能開發(fā)出一款真的有“跨時代”意義的新藥,那都能算作是神跡一般的速度了。
所以,他壓根就不相信,這報紙上所吹噓的。
“哎,年輕人,你這就不太懂了!”
先前興奮的搬運工被頂?shù)糜悬c不快,但還是帶著點對“成功人士”盲目的信任反駁道,“你看看人家小林生做的事,哪件沒做成?
置地夠厲害吧?不也讓他拿下了!這種人說的話,能是沒譜的嗎?
他說跨時代,那肯定是有把握的!”
“這完全是兩碼事!”
學(xué)生毫不退讓,聲音也激動了起來,“吞并置地那是資本運作,玩的是資金鏈和市場估值!
新藥研發(fā)是實打?qū)嵉挠部萍?,需要海量的基礎(chǔ)研究、數(shù)不清的臨床數(shù)據(jù)!
他一個玩資本的高手,突然跳進醫(yī)藥行業(yè),還宣稱在這么短時間搞出‘跨時代’成果,這不光是離譜,更是對整個港島本就薄弱的本土藥企的傷害!
為了拉高股價套現(xiàn),就這么不負責任地吹噓,完全是在破壞行業(yè)秩序!”
這名來自港大的醫(yī)藥專業(yè)研究生,他所擔憂的就是這種浮夸風潮,會讓真正踏實做研發(fā)的醫(yī)藥小企業(yè)更加受擠壓。
畢竟,這也事關(guān)他自己的飯碗。以后他從港大畢業(yè)之后,自然是更希望,能夠留在港島本土的醫(yī)藥企業(yè)從事醫(yī)藥研究類的工作。
而這兩人的爭執(zhí),同樣也引來了茶餐廳里更多人的注意。
嗡嗡的議論聲此起彼伏,有人頻頻點頭贊同搬運工的看法,覺得小林生就是有本事;
也有人皺著眉認同學(xué)生的觀點,覺得這消息的水分太大。
TVB電視臺,午間財經(jīng)訪談直播現(xiàn)場。
刺目的聚光燈,將演播室照得亮如白晝。
主持人保持著職業(yè)的微笑,對面坐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穿著考究三件套西裝的老者——港島大學(xué)醫(yī)學(xué)院德高望重的終身教授李明博教授,亦是多家跨國藥企的資深顧問,堪稱醫(yī)藥界的權(quán)威泰斗。
主持人將一份打開的《亞洲日報》輕輕推到李教授面前,手指特意點在那篇爆炸性標題上。
很顯然,今天這午間財經(jīng)訪談的內(nèi)容,是直擊今天震撼全港的熱點,關(guān)于那位“小林生”和他研發(fā)的“新藥”。
“李教授,相信今早這份轟動全城的報道您已經(jīng)知曉。
康生醫(yī)藥在小林生先生的帶領(lǐng)下,突然宣布取得了一項具有‘跨時代意義’的新藥突破。
作為業(yè)界頂尖的專業(yè)人士,不知道您對這條新聞,作何評價呢?”
直播鏡頭下,李明博教授毫不掩飾慍怒和不耐的態(tài)度。
他接過報紙,隨即便露出了荒謬的冷笑道:
“嘩眾取寵!荒謬絕倫!
諸位觀眾朋友,請允許我這個在醫(yī)藥研發(fā)這條艱難道路上跋涉了四十多年的老朽,說幾句也許不合時宜,但絕對發(fā)自肺腑的實在話。
新藥的誕生,從來就沒有任何捷徑可言!這是一條布滿荊棘、需要無數(shù)人傾注智慧和心血的道路!
它依賴于深厚的基礎(chǔ)研究積累、海量而嚴謹?shù)呐R床試驗數(shù)據(jù)、經(jīng)歷無數(shù)次失敗后痛定思痛的驗證與改進!
這個過程,必須以‘年’為單位來計算,耗費的資金更是足以稱之為天文數(shù)字!
放眼全球,如輝瑞、默沙東這般公認的頂尖藥企,它們擁有世界頂級的研發(fā)團隊、最前沿的科研設(shè)施和最雄厚的資金支持,尚且需要至少十年以上的周期來孕育一款重磅新藥!
而康生醫(yī)藥呢?
它充其量是一家具備一定生產(chǎn)基礎(chǔ)的本土藥廠,但也僅此而已!
恕我直言,無論從過往的技術(shù)積淀,還是當前公開的信息來看,我絲毫看不出它在這所謂的‘跨時代新藥’上,具備了任何顛覆性的技術(shù)儲備或突飛猛進的可能!”
主持人對于李教授的這一番激烈的言論,顯然是相當?shù)臐M意。
畢竟,財經(jīng)類節(jié)目,要的就是這種針鋒相對的激烈效果,于是又添了一把火,問道:“那么李教授,你對小林生有什么看法呢?難道真的是小林生在說大話,營造虛假的業(yè)績與新聞么?如我們大家這半年來所看到的,小林生在港創(chuàng)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奇跡,他所放出來的話,似乎還從來沒有失信過?!?/p>
一提到“小林天望”,李教授又立馬言辭上變得稍微緩和了一下,但還是十分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剛剛所說的,都是基于最科學(xué)的角度上分析的。至于這位接手康生的‘小林生’先生——我并非對他過往在資本運作或者漫畫領(lǐng)域展現(xiàn)出的所謂‘才華’有所質(zhì)疑——但請恕我直言,隔行如隔山!
制藥行業(yè),是一門關(guān)乎人命的嚴肅科學(xué)!
它的游戲規(guī)則、它的倫理底線、它的研發(fā)邏輯,與風云詭譎的資本市場運作,有著根本性、天壤之別的差異!
別的不說,就《亞洲日報》上這種語焉不詳、純粹用宏大辭藻堆砌出的報道,連最基本的核心藥物信息都避而不談!
這根本不是在進行負責任的科研成果通報,這更像是在證券市場上發(fā)射的一枚純粹的炒作信號彈!
我在此,以一個老科研工作者的良知鄭重提醒廣大投資者和社會公眾:務(wù)必保持清醒的頭腦!
不要被這種虛張聲勢、毫無科學(xué)依據(jù)的造勢行為所蒙蔽!
這種行為,是對科學(xué)精神的公然褻瀆!是對港島本就脆弱不堪、亟需呵護的醫(yī)藥研發(fā)土壤的肆意破壞!
如果這位小林生,以他外行的身份,罔顧科學(xué)規(guī)律,妄圖靠著資本催熟的蠻力在醫(yī)藥這個神圣領(lǐng)域上演‘點石成金’的戲碼,最終的結(jié)局只可能是一個——那就是耗盡康生醫(yī)藥僅存的最后一點元氣,留下一地無法收拾的雞毛!
港島寥寥無幾的寶貴醫(yī)藥資源,根本經(jīng)不起這樣的摧殘與折騰!”
李教授后面的話說得很重,使得這一檔午間新聞財經(jīng)類節(jié)目,收視率嗖的一下就飆升了上去。
……
與此同時,在金銀業(yè)貿(mào)易場附近,一間破舊的寫字樓。
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
濃烈的廉價劣質(zhì)煙草味道混合著長時間未洗澡的汗酸氣,幾乎凝固在這狹小的空間里。
窗戶蒙著一層厚厚的污垢,透進來的光線都顯得暗淡渾濁。
兩臺閃爍不停的金融股票終端機和一堆雜亂無章、寫滿潦草數(shù)字的報表,構(gòu)成了這間辦公室最核心的景觀。
桌面上殘留著油漬和食物殘渣,幾只空的方便面桶歪倒在一旁,散發(fā)著隔夜的味道。
兩個年輕人,余興中和陳志雄癱坐在椅子上,臉上像是剛被刷過一層厚厚的石灰水,慘白中透著絕望的死灰色。
但凡是在金融股票市場上玩過的,對這么一副狀態(tài),都不會有所陌生。
肯定是虧錢了唄!
而且虧得是相當?shù)膽K……
他們身上的襯衫和領(lǐng)帶早已皺巴巴,失去了原有的體面。
“砰——!”
余興中一拳頭砸在桌上,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上那條不斷往下的白銀期貨K線圖。
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別去感,既憤怒又后悔,同時也更加的恐懼起來。
就在上周,這K線圖還是一條昂揚向上的曲線。
雖然偶有小跌,但總體漲勢卻是一片大好的。
這讓他看到了通往財富天堂的金色階梯,讓他和志同道合的合伙人陳志雄興奮得是徹夜難眠,覺得只要抓住這波機遇,動動手指便是億萬財富唾手可得。
但是……
天不從人愿啊!
僅僅才幾天,這樣的財富美夢就一下變成了無底的深淵。
“跌!又他媽的在跌!”
余興中嘶啞的聲音像是破鑼,“昨天剛補進去的保證金,眼看又要見底了!
陳志雄!你他媽給我說話!你那邊的賬戶還能不能撐住?還有沒有錢?哪怕一分錢也好?
或者你再想想辦法,哪怕是跪下來求人,去再弄點錢出來頂一下?!
我們不能就這么爆倉!”
但是坐在他對面的陳志雄,情況更加糟糕。
面色蠟黃,下巴上的胡茬雜亂無章地生長著,深重的眼袋像是掛了兩個黑口袋。
他煩躁得幾乎是自虐般地揪著自己本就稀疏的頭發(fā),怒道:
“想辦法?你讓我怎么想辦法?!?。课疫€能有什么辦法?能借的高利貸早就借遍了!利息高得嚇死人!
家里的那間祖?zhèn)魑褰痄佔?,是我爹娘半輩子的心血,被我偷偷拿去抵押了?/p>
現(xiàn)在家里天天吵架,我老婆抱著孩子,昨晚提著箱子說要回娘家!
如今連家里的親戚朋友,看到我的電話就躲,看到我的人影就繞著走,生怕我再開口借錢!
連我爸……連我爸都拿著掃把要把我打出家門!
我他媽當初就是鬼迷了心竅!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話,覺得白銀一定會暴漲,把我們倆壓箱底的本錢,再加上這些借來的要命錢,一股腦全砸進去了!
現(xiàn)在好了……全完了!完了你知道嗎?我就不應(yīng)該跟著你一起做這發(fā)財夢!
這壓根就不是夢,不……這就是夢!這是醒不過來的噩夢??!”
兩個曾經(jīng)志得意滿的年輕人,此刻隔著一片狼藉的辦公桌互相瞪視著。
絕望像毒氣一樣在空氣中彌漫,取代了之前對未來的憧憬。
兩人眼中除了對深淵的恐懼,更多的是一種對彼此、對當初決策的怨毒指責。
沒辦法!合伙做生意或投資無一例外不是這樣。
賺錢了大家笑哈哈,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旦賠錢了,就互相推卸責任和怨恨。
火藥味濃烈,現(xiàn)在只需要一丁點的火星就能將兩人最后的情誼和理智給徹底炸毀。
不過,就在這令人喘不過氣的時候。
陳志雄的腳無意中碰到了地上被揉成一團、又被他踩踏過的《亞洲日報》。
頭版上那幾個巨大、粗黑、極具視覺沖擊力的詞語——“康生醫(yī)藥”、“小林生”、“新藥”、“股票大漲”——像針一樣刺入了他被絕望覆蓋的視網(wǎng)膜。
他猛地彎下腰,一把抓起那團骯臟的報紙,指著那個刺眼的標題,激動的喊道:
“興中!余興中!快看!快看這!是你爸的藥廠!報紙!《亞洲日報》!
他們報道了!小林生,就是那個剛買下置地的超級富豪,他說你家那藥廠,康生醫(yī)藥,搞出了不得了的‘跨時代新藥’!
快……用股票機看看,你家康生新藥今天漲了多少?這樣的利好消息,肯定漲瘋了!”
他不顧余興中的驚愕,調(diào)到康生醫(yī)藥的股價,立馬更是驚呼,“你看!股票?。¢_盤就暴漲!翻倍了!你看看這個漲幅!109.7%!我的天!!”
余興中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激動驚得一怔,大腦里是一片空白,下意識地順著陳志雄顫抖的手指看去。
當“康生醫(yī)藥+109.7%”那行刺眼又無比美妙的數(shù)據(jù)真的映入眼簾時,他也徹底愣住了。
“機會!老天爺開眼給的機會啊?。∵@小林生,他就是個絕頂?shù)牟俦P高手!他就是在做局!拉高股價!
你爹地,余東來余老板,他可是康生的大股東啊!對吧?他手里肯定捏著大把的原始股!對不對?!”
他一把抓住余興中冰涼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大聲叫道,“聽我的!立刻!馬上去找你爹地!
讓他賣!把手里康生的股票全部套現(xiàn)!現(xiàn)在!就是現(xiàn)在!趁著小林生自己還沒拋售,趁著股價還在高位,把它全賣了!
換成實實在在的錢!有了這筆錢,我們的保證金窟窿就能填上!就能再撐下去!
只要再給我們一點時間,白銀期貨還有機會翻盤?。∫峭砹?!等小林生自己這個幕后操盤手在高位套現(xiàn)跑路了,康生這股票就徹底變成一文不值的廢紙!
到時候你爸守著這點紙片有什么用?那就是一堆擦屁股都嫌硬的垃圾!你聽到了嗎?!必須馬上賣!”
陳志雄急迫的話語,如同洪鐘大呂在余興中本已絕望的腦海中炸裂開來。
尤其是那“109.7%”的漲幅數(shù)字,更是像滾燙的烙鐵一般狠狠地印在了他的心頭。